静莲收其不舍,静静问道:“难道十多年的培育,你都舍得放开?”
常微先生骄傲说道:“我是他们的先生,你当他们的师傅,这又不矛盾!”
静莲轻声怪嗔说道:“罢了罢了,你的学生我就不要了,只要你把柳丫头给我好生教育到五境就好了,至于你的学生,还是交给我妹妹吧,况且她从来不管辖城中之事,就知道修炼,也不知晓这些年来我的辛苦,我看不给她点事做,说不准多久她又要破镜了!”
常微先生听到这里,也是感慨一声说道:“是啊,她的修行天赋实在难得一见,不过她走的越远,也是对她自己好啊!”
……
……
三人在雪搁城的夜市下行走了很久很久,从酒家离开到雪兰殿前,三人没有任何的加快脚步,他们就像是凡人一般缓慢的漫步,三人都说了很多事,有往事,有经历,有这些年的辛苦,也有这些年获得的喜悦之事。
先生是个怀旧的人,但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诉说旧事的人,而且他为人本就是风轻云淡,只往前看,故而说到的地方也是很少。
如果不是柳余音一心好奇的问他关于师弟师妹的事,先生甚至除了偶尔点头恩恩啊啊,或许还真是插不上嘴,只不过对于静莲与柳余音所提到的事,他却格外认真的都挺进了耳朵里,而且先生听进去的东西,再也忘不了。
林易擅长绘画,朱墨阳同样擅长绘画,唐菲菲不及这二人,但三人对于过目不忘的本事却绝对含糊,先生是他们的老师,是世间无所不晓的人,所以对于过目不忘的本领自然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他没有丝毫敷衍柳余音与静莲的对话,他只是不喜欢说太多的话,不喜欢说话不代表比喜欢听事,所以先生一路走来都是十分认真的。
深夜的雪搁城很宁静,而由于这里是高原地区,夜空上的月光格外壮大漂亮,林易在这个世间见过无数次月光,从小到大,但即便是月圆之日也只有碗口那般大,他不知道雪搁城的月亮有多么明亮,他也不知道这里的月光看起来像脸盆那么大,仿佛只要伸出就可触摸到它。
林易不知道,但在雪搁城生活了很多年的先生及柳余音二人都知道,她们习惯了这个大个月光定在头顶,只不过她们依然很喜欢看着美丽的月亮;今夜不是月圆之日,今夜的月光是月牙,一个带有缺口的巨大月牙,但无论月缺还是月圆,她们都依然爱着这轮月光。
雪兰殿很庞大,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庞大,漆黑是的阴影更加让人产生无数幻想。
先生看着眼前这座只属于静莲的大殿,心中的那些回忆悄然涌上心头,他开始回忆起自己在这里的往事,很久之后才抬起脚步走近殿中。
看着先生走近大殿,静莲与柳余音才抬起脚步跟上,此刻的静莲,不是雪兰殿的主人,她只是一名怀念故人的普通的女人。柳余音搀扶着静莲,不为扶住对方,只为自己报一些自己这些年来的恩情,她不舍离开这里,她不舍离开莲姨,她不舍这个伴着她长大的雪搁城,但她注定要离开这里。
来到雪兰殿内,常微先生注视着殿内的一切,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连座位都与十几年前一样,他知道这都是静莲的意思,他没有说,他只是找到位置坐下,然后等着那早已灰白的天色变亮。
天色越来越亮,深色像退潮一样退去,蓝色不断从深转化成淡,像是被无数的清水冲淡晕开。
先生看着殿外的天际不断变蓝,看着第一缕朝阳从山峰间洒落,然后缓缓站起了身子,他转头看了一眼主座上的美丽妇人,看着她点了点头后便转向雪兰殿的后堂走去,这一走,便是入关,而出关时,便是再度离开雪搁城。
这一天清晨,没有人说话。
……
……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三个梦
东方的某片草野里,一片碧绿。
无尽深绿的青草很绿,边上那些稀稀疏疏的树木之叶很绿,甚至连那些平静在林子里的湖水也很绿,它们绿的不掺杂一丝污浊,绿的像是要将蓝色天空都浸染,无处不是绿。
便是这般碧绿的单调世界,草野上的某处但平躺着一个人,一位很朴素的人。
人是凡人,但不是常人。
此人身上穿的是简单的粗布衣裳,头上裹住那瀑布般情丝的也是粗布,他看起来简单朴实到了极点,而且由于他的脸上也蒙着一块粗布,故而使人看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此刻平躺在草地上又要做什么。
人躺了很久,从前日便一直躺在这片草夜间,在这期间,人没有动过,像是死去了很久很久。
人没有死,他很疲倦,所以他躺在草野里休息。
在之前,人走了很多路,他从遥远的地方跑到这里,走的筋疲力尽,走的辛苦异常,可无奈他是一名凡人,所以无论他怎么向西行走,都无法走出这广袤无边的东方。
他走到这里,走到了这片满是绿色的草野,柔软的青草让他感觉很舒适,他忍不住疲倦的倒了下去,然后开始贪婪的在这片草野沉睡休息;他放下了之前那些赶路的辛苦,他那因为赶路而水肿的脚掌开始得到舒缓恢复,他无力的身子在睡梦中得到释放,但他没有丝毫放松。
人很警惕,每当只要草边有一丝的声响,那么他不论自己睡的多么沉,他都会醒来无比认真的检查一遍,直到他发现周边并没有人时,才会继续休息睡觉。
一睡便是两日两夜。
今日是第三日的清晨,天气依稀清新的很,然后人依旧没有从草野里爬起,而且值得好奇的是人的怀里什么都没有,但却有一根被粗布包裹着的东西。这根东西除了人自己知道,别人都不知道是什么,他死死地抱着这跟东西,像是比他的性命还重要。
于是,清晨的朝阳从他头顶洒落,柔和的光线开始给他温暖,他感受到了朝阳的照射,他知道这又是新的一天到来,所以他很想从闭目沉睡中苏醒过来,然后接着他的赶路。
然而,他起不来,他太疲倦了,连续的赶路使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无数的木棍击打过,木棍仿佛打乱了他全身的骨骼,使他瘫软在这片柔和的草野里,使他感觉到自己就要在无力中死去。
人不愿死!
世间没有人愿意死!
但他真的像是在等死,甚至他连动一下自己的身体都不行。
因此,人开始在唯一清楚的意识中做梦,他梦到了一片白色的世界,那是冰雪漫天的地方,一片漫无边际的厚实冰层,像是广阔到无边无际的镜子,他看到了一团白色光团飘荡在冰层下方,然而无论这团白光怎么飘荡,却总是无法从这片冰层里逃跑出来。
白色的冰层就是一道樊笼。
只为困住这道白色光团。
光团逃不出这片广阔无边的樊笼,冰层像是魔咒一般紧紧的封住它的去路,人开始害怕胆怯,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那层光团,所以他于下一刹那苏醒。白色的梦变了,变成无尽的深红色,然而这一片艳红的颜色却没有给人一丝安慰,而是让他更加害怕无助起来。
无数的红色像是从天上下落的雨,而这片红色的雨水下有些很多的人。
人们在雨中沉睡,但就在这场睡梦中,一道道黑色的身影忽然从天而降,这些黑色身影手持锋利的刀剑利器,他们无情将利器在这些睡着的人脖颈上划过,然后使睡着的人永远睡着,使他们流出的血液汇聚到那片红色的雨中。
血水不断从一道道身影上流淌,人满是担忧的看着这些黑色身影为所欲为,他阻止不了这些身影猎杀人们,直到他们杀尽了一切沉睡的人,直到他们杀尽了一切醒着的人。
人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他认识每一位死去的人,他目睹着一位不甘的中年人从满是红色的雨幕里冲出,然后中年人开始陷入与这些黑影的短暂时间谈判中,谈判很短暂,短暂的像是黑色身影们顾不及知道结果,便要动手杀死这名中年人。
这名中年人很绝然,然后开始绞尽脑汁的死死拖住这些人的前进脚步,然而他拖不住这些人。
一把染血的长剑从红色的雨幕中刺出,像是劈开了那些垂落的雨水,然后毫无阻碍的刺进了中年人的胸膛。
中年人动弹不了,他目光绝然地望着长剑穿透了自己的胸口,耳边无比清晰地听到了长剑刺破自己身体的声音;这道声音也显得格外清脆,清脆的便如一名愤怒的书法家用手狠狠撕开一叶自己并不满意的半成作品。
片刻之后,清脆的声音渐止,作品被书法家死撑了两半。
但这一切都是中年人最后的幻想;长剑只在中年人的身体里停留了片刻,然后便又迫不及待的从他身体里抽了出去,中年人多么渴望这把长剑可以再自己身体里多停留一刻,但他做不到让长剑停留。
又是清脆的一道声响,长剑被无情抽出!
对面那名黑色的身影手握着自己抽出的染血长剑,隐藏在黑纱下的脸色面无表情,他目光狠戾地看着血液从中年人的胸口齐涌而出,裸露在黑纱外的眼色却闪起一抹兴奋与疯狂,显得极为嗜血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