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的能力经常会被忘记,它是那样突兀而稀少,以至于它每次出现时,都会像迅雷般震撼人们的神经。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连爱莉达自己也不知道;没有人能够预先断言它接下来会表明什么。现在,奥瓦琳几乎感觉到爱莉达的影子正跟随着她,监视着她。
但杀死这个女人也许仍然是有必要的。如果真的有此必要,爱莉达将不是第一个被她秘密杀死的人。奥瓦琳仍然在犹豫的原因是她没有得到这样的命令,甚至没有得到这样的许可。
奥瓦琳走进自己的居室时,心中才感到一阵轻松,仿佛爱莉达的影子不能越过这个门槛。真是个愚蠢的想法,如果爱莉达已经有所怀疑,即使是三千里的距离也无法阻止她将双手伸向奥瓦琳的喉咙。现在,爱莉达会认为她正在勤奋地工作,亲手用玉座的签名和印信发布命令;但哪些命令会真正得到实行并不是爱莉达所能决定,也并非奥瓦琳自己所能决定。
这间居室比爱莉达占据的那间要小得多,而且天花板更高,一座阳台也可以俯瞰百尺以下白塔前方的巨大广场。有时候,奥瓦琳会站在阳台上,眺望铺展在她面前的塔瓦隆,这座全世界最宏伟的城市,充满了成千上万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的人。房间里的家具来自阿拉多曼,淡色条纹的木材上镶嵌着珍珠贝和琥珀,亮色的地毯上绣着花卉和螺旋纹样,颜色更加鲜亮的壁挂上绣着森林、花朵和悠闲嬉戏的鹿。它们属于这房间的前一名拥有者,奥瓦琳没有淘汰它们,并不只是因为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它们也在提醒她失败的代价。莉安·沙瑞福曾经试图玩弄权谋,但她失败了,现在她被永远地切断了与至上力的联系,成为一名只能依靠别人的施舍而活着的难民,注定要在悲苦的一生之后默默死去。奥瓦琳知道有少数几名女性在遭受静断之后活了下来,但她对那些女性的故事深表怀疑;她也绝不想亲眼见证那种人的存在。
她朝起居室内部走去。太阳刚刚爬过天顶,耀眼的光芒倾泻而至,但她刚刚走出几步,屋里的光线突然变得如同黄昏一般阴暗。这并没有让她感到吃惊。她立刻转过身,跪倒下去:“伟大的主人,我以我的生命侍奉您。”一名高峻的女人带着阴影和银光站在她面前,是麦煞那。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孩子。”那声音如同水晶般悦耳动听。
奥瓦琳跪在地上,重复了爱莉达所说的每一个字,虽然她怀疑这样是否有必要。一开始,她还省略了一些不重要的细节,但麦煞那总是能发现她有所遗漏,并且命令她描述爱莉达说每一个字时的每一个手势和脸上的表情。很显然地,麦煞那偷听了她们所有的对话。奥瓦琳曾经试图查出她是怎么做到的,但从未成功过;不过在其他的事情上,她倒是能归纳出合理的结论。
奥瓦琳也遇到过其他使徒,当然,只有那些傻瓜会称他们为弃光魔使。兰飞儿也来过白塔,还有古兰黛,她们拥有超凡绝伦的知识与力量;和她们相比,奥瓦琳只不过是一名为各种杂役奔忙的奴仆,要为她们的一句赞赏而欣喜得颤抖不已。拜拉奥曾经在深夜将奥瓦琳从床上拉起来,将她带到她完全不认识的地方,那时奥瓦琳只想回到自己床上去,那比一个能够导引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更让她感到恐慌。对于拜拉奥,她甚至算不上是一条蠕虫,算不上是一个生命。她只是拜拉奥手中的一颗棋子,要依照拜拉奥的命令行动。而她见到的第一个是伊煞梅尔,那还是见到其他人之前数年的事情,是伊煞梅尔将她从黑宗里挑选出来,让她成为现在这个宗派的首脑。
她对每一名使徒下跪,说她以生命侍奉他们,尊奉他们的命令,而所有这些话都是真的。不论他们下的是什么命令,她都会毫无例外地执行——毕竟,他们的位阶仅次于至尊暗主,她也想得到他们已经拥有的不朽生命,她愿意服从一切命令来换取这样的奖赏。在所有她为之下跪的人中,只有麦煞那不曾让她见过真实的面孔。这件用黑影和银光编织的斗篷一定是用至上力制成的,但她看不出编织的方式。她曾经感受过兰飞儿和古兰黛的力量,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们有远远凌驾于她之上的强大力量,但在麦煞那身上,她……找不到任何感觉,仿佛这个女人完全不能导引。
由此得出的结论清晰而又令人震惊——麦煞那如此隐藏自己,是因为她也许会被奥瓦琳认出来。她一定就居住在白塔内部。虽然这听起来不太可能,但奥瓦琳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解释;而且,她一定是一名姐妹,而不是出卖劳力和汗水的仆人。但会是谁?在爱莉达发出召命前,太多女人已有好几年没回到白塔,她们之中有太多人没有亲密朋友,或者根本没有朋友。麦煞那一定是她们之中的一人。奥瓦琳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即使她暂时还无法利用这个信息,但更多的信息就意味着更多的力量。
“那么,我们的爱莉达又有了一个预言。”麦煞那以优美的声音说道。奥瓦琳这才惊讶地意识到,自己的复述已经结束了。她的膝盖疼痛难忍,但她知道,如果没有得到允许,最好不要站起来。一根被阴影笼罩的手指正若有所思地敲击着银色的嘴唇。有没有哪位姐妹做过这样的姿势?“她所表露的信息是如此笃定,又是如此渺茫,这实在让人感到怪异。毕竟,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异能,而且大多数预言只有诗人能够明白。总是直到最后无可挽回时,我们才能明白它真正的含意。”奥瓦琳保持着沉默,使徒不会与她交谈,他们只会对她发出命令和要求。“有趣的预言,叛徒们分崩离析——像一个烂瓜——这也是预言的一部分吗?”
“我不确定,伟大的主人。”奥瓦琳缓缓说道。爱莉达是那样说的吗?但麦煞那只是耸了耸肩。
“答案只有两种,是或不是;而不管答案是那一个,我们都能加以利用。”
“她是危险的,伟大的主人,她的异能会揭示出不该被揭示的信息。”
清脆的笑声回应了奥瓦琳。“什么样的信息?关于你的?关于你黑宗的姐妹?或者也许你认为应该保护我的安全?有时候你真是个好女孩,孩子。”那笑声显得很愉快。奥瓦琳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她希望麦煞那认为这只是因为她感到羞耻,而不是发怒。“你认为我们的爱莉达应该被除掉吗,孩子?我想,还不行,她还有用处。年轻的兰德还没落入我们的手心。即使在那之后,我们依然可以利用她。将她的命令发布下去,并确保它们得到执行,看着她玩弄她的小游戏实在让人愉快。你们这些小孩们有时候还真的有些宗派的样子了。她能够成功地绑架伊利安王和沙戴亚女王吗?你们这些两仪师以前经常这么做,不是吗?不过这两千年里,你们没再这样做过了。她会让谁登上凯瑞安王位?对于达林大君而言,成为提尔国王的诱惑是否能够胜过他对于两仪师的反感?我们的爱莉达是否会先被她的挫败噎住喉咙?真是可惜,她拒绝扩大军队,我本以为她的野心会让她迫不及待地这样做。”
这次接见将要结束了——这样的接见总是在奥瓦琳做完报告,并接受了命令之后就会结束,但奥瓦琳还有问题要问。“黑塔,伟大的主人。”奥瓦琳悄悄舔了舔嘴唇。自从伊煞梅尔出现在她面前之后,她学会了许多事情。使徒并非是全知全能的。奥瓦琳能够成为黑宗的首脑,是因为伊煞梅尔杀死了黑宗的前任首脑——贾娜·玛莱瑞,伊煞梅尔在发现贾娜的行动后,恼怒地杀死了她。但在贾娜死后的两年时间里,直到另一位玉座死亡,贾娜所开始的事情仍然无法完全终结。奥瓦琳经常在思忖:玉座曦云·飞宇的死是否与爱莉达有关?黑宗从来没有想要谋杀这位玉座。贾娜杀死了泰姆拉·奥班亚——曦云之前的玉座,她将那位玉座如同一串葡萄般榨干,却没有得到什么汁液。虽然那位玉座在表面上是死于睡梦中,但在伊煞梅尔发现真相后,奥瓦琳和其他十二名大理事会的姐妹必须付出痛苦的代价才让伊煞梅尔相信,她们并没有参与此事。使徒不是全知全能的,虽然他们知道许多别人根本想不到的事情。不过,向使徒提问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为什么”是最危险的词汇,使徒从来不喜欢被问到“为什么”。“派遣五十名姐妹去镇压黑塔是安全的吗,伟大的主人?”
麦煞那一语未发,两只精光闪烁的眼睛如同两轮圆月瞪着奥瓦琳。奥瓦琳不禁感到背脊一阵寒冷,贾娜的命运闪现在她的脑海中。贾娜表面上属于灰宗,她从未对不知用途的特法器表现出兴趣——直到有一天,她被一件几百年中无人问津的特法器攫住了。那件特法器是如何被启动的,至今仍然是个谜。在十天时间里,没有人能接触到贾娜,人们只能听到她喉咙里发出扭曲的尖叫。白塔中的大部分人都将贾娜视作美德的典范。最后,身在塔瓦隆和能够及时赶回塔瓦隆的每一名姐妹,都参加了贾娜的葬礼。
“你很好奇,孩子,”麦煞那最后说道,“如果方向正确,这将会成为一种财富,而如果方向错了……”威胁的语气悬挂在空中,如同一把闪光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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