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人,”明愤恨不已地说,“你不是羊毛脑袋,你根本就没有脑袋!”
“我现在无法回绝他的要求了,”卡莱琳用非常冷淡的声音说,“但我建议你马上离开。无论你会使用什么……办法……现在帐篷里有七位两仪师,她们之中的四位红宗两仪师最近刚从南方赶来,她们的目的地是塔瓦隆。如果她们之中有一个人起了疑心……我只希望那种事情永远不要发生,快走吧!”
“我不会使用……什么办法。”兰德解开剑带,将它交给明,“如果我以某种方式影响了你和达林,也许我能用另一种方式影响托朗姆。”人群已经退开,让出了两根粗立柱间大约二十步的空地。有些人在看着兰德,许多人用臂肘彼此轻轻碰了碰,并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当然,两仪师都得到了最佳的位置。凯苏安和她的两名朋友在一边;四名戴着红流苏披肩的女人在另一边。凯苏安和她的同伴望向兰德的目光中都带着未加掩饰的不赞同,和两仪师允许程度的气恼,但那四名红宗两仪师的注意力还是大多集中在对面的三名两仪师身上。虽然她们站在对立的位置上,但她们至少能够做出忘记对方存在的样子。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轻举妄动。
“听我说,表亲。”卡莱琳压低的声音几乎要因为急迫的心情而碎裂了,她站在离兰德非常近的地方,仰起头直视着兰德,虽然还不及兰德的胸口高,但她却像是要甩兰德一耳光。“如果你不使用你的特殊办法,他很可能会重伤你,即使只是用训练剑他也能做得到,而且他会那么做的。他从不喜欢看到他认为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触,他更怀疑所有跟我说话的年轻英俊的男人都是我的情人。我们还都是孩子时,他把他的朋友德罗文推下楼梯,摔断了德罗文的后背,这只是因为德罗文没问过他就骑了他的小马!快走,表亲,没有人会小看你,没有人会认为一个男孩能与一名剑技大师对抗。嘉希……无论你的真名是什么……帮我劝劝他!”
明张开嘴,兰德却将一根手指挡在她的唇上。“我是我,”他微笑着说,“即使我不是我,我也不认为我能从他面前逃走。他是一名剑技大师吗?”解开外衣的扣子,他大步走进那片空地。
“为什么他们在你最不希望的时候却一定要这么顽固?”卡莱琳颓丧地悄声说道,明只能同意地点点头。
托朗姆已经脱下了外衣,并拿出两把训练剑,它们的“剑刃”是用数根细木条捆扎而成的。看到兰德只是将外衣敞开,他挑起了一侧眉弓。“你的动作会被衣服妨碍的,表亲。”兰德只是耸了耸肩。
没有任何警告,托朗姆扔出一把剑,兰德在空中抓住它的长剑柄。
“手套会让你的手打滑,表亲,你需要握牢剑柄。”
兰德用双手握住剑柄,稍微转动了一下,然后将剑锋指向地面,左脚迈到身前。
托朗姆摊开双手,仿佛是说自己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好吧,至少他知道如何开始。”他笑着,当他吐出最后一个字时,他的身子已经猛然向前冲去,训练剑在他的全力推动下直刺兰德的头颅。
随着一记响亮的撞击声,木条和木条碰在一起,兰德则一动未动。片刻之间,托朗姆只是盯着他,他也平静地回视托朗姆。然后他们开始“舞蹈”。
明只能将他们的动作称作舞蹈。他们的动作流畅迅捷,木条四处闪现,或者画出一个个圆弧。明曾经见过兰德与他能找到的、最优秀的剑士对战,而且经常是两三名,甚至是四名剑士同时对抗他。这当然不能使明安心。只是他们的动作太美了,让人几乎要忘记如果这不是木条而是钢刃,也许现在已经血溅当场了。但明又觉得那些剑刃似乎一直也没能碰到皮肉。他们不停地舞蹈着,彼此旋绕,刺击劈砍,连续发出木条撞击的巨大声响。
卡莱琳紧紧抓住明的手臂,不眨眼地望着相互攻杀的两个人,喘息着说道:“他也是剑技大师,他一定是,看啊!”
明也在看,她将兰德的剑带和长剑紧紧抱在怀中,仿佛它们就是他。兰德的身姿是那么迷人。托朗姆显然希望握在手中的是一把钢剑,炽烈的怒火从他的脸上喷发出来,他逼得愈来愈狠了,但他们的剑刃仍然无法碰到对方的身体。而现在兰德一直在后退,动作也全都是在防御。托朗姆向前逼进,不停地攻击,眼里闪烁着凶狠的光芒。
帐篷外传来一声恐惧的惨叫,突然间,巨大的帐篷飞向空中,消失在一片遮蔽天空的厚重阴霾里。浓雾从所有方向翻腾而来,里面充满了模糊的尖叫和呼吼,一缕缕烟尘如同触须般伸进了这一块仅存的透明空气。所有人都惊惑地彼此对望着——几乎是所有人。
托朗姆的木剑戳进兰德肋侧,发出一阵骨裂声,让兰德弯下了腰。“你死了,表亲。”托朗姆冷笑着,高举起剑准备劈下。但他忽然停住动作,盯着头顶上浓重的灰雾,那团雾……在凝结,一段末端有三根指头的粗大手臂伸了下来,抓住那名矮胖的红宗两仪师,转眼便将她提到了空中。
凯苏安是第一个从惊慌中恢复过来的,她掀落披肩,双手一翻,两只手掌上各喷出一个火球,射进了那团浓雾。浓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燃烧起来,随着一声转瞬即逝的凶暴嚎叫,那名红宗两仪师跌出浓雾,摔在兰德身边的地毯上。她的身子是趴在地上的,但她的头已经被拧转过来,两只无神的眼睛直视着空中的雾团。
人群中的最后一点镇定也彻底消失了,暗影似乎拥有了肉身。尖叫着的人们朝所有地方逃窜,掀翻了桌椅摆设,贵族推开仆人,仆人推开贵族。明用拳头和臂肘推开人潮,用兰德的佩剑殴打人们,拼尽全力朝兰德冲过去。
“你还好吗?”她搀扶紧抱住肋下的兰德站起身。卡莱琳这时出现在兰德另一边,让她吃了一惊;而卡莱琳也显得有些惊讶。
兰德从外衣下抽出手掌,感谢光明,他的手上没有血,那个无法完全愈合的伤疤非常脆弱,幸好这次它没有裂开。“我想我们最好离开这里。”兰德说着系上了剑带,现在透明空气存留的范围明显变小了,所有人都在奔逃,雾气中仍然不停地传出尖叫声,大多数尖叫声都是在一半时就突然中断了。
“我同意,托马斯。”达林说道。他的手中握着剑,面朝着灰雾,将卡莱琳拉到背后。“但问题是,往哪里跑?还有,我们必须跑多远才能离开这团雾?”
“这一定是他干的,”托朗姆啐了一口,“兰德。”他丢下训练剑,走过去捡起外衣,镇定地穿在身上。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是懦夫。“结拉?”他一边固定剑带,一边朝浓雾中喊道,“结拉,光明烧了你,你在哪里?结拉!”魔德斯——帕登没有回答,他还在继续喊着。
现在唯一还留在原地的只有凯苏安和她的两名同伴了。黄宗和灰宗的两仪师面容还保持着平静,但双手却神经质地摸索着她们的披肩,凯苏安却像是在准备出门散步。“我想应该是北方,那个方向距离山坡很近,爬上高处也许能帮助我们越过这片雾。不要再叫了,托朗姆!你的人可能是死了,要不然就是他听不见。”托朗姆瞪了她一眼,但确实不再喊叫了。凯苏安则完全没有在意他的瞪视。“就选择北方吧!我们三个可以负责你们的钢刃无法处理的事情。”她这么说的时候目光直视着兰德。兰德稍一点头,扣好剑带,抽出了佩剑。明竭力不显出吃惊的样子,但她还是和卡莱琳交换了个眼神,卡莱琳的眼睛足有茶杯那么大。这名两仪师认识兰德,但她不打算泄露兰德的身份。
“真希望我们没有把护法丢在城里。”身材苗条的黄宗两仪师说道。她一摆头,装饰在黑色头发上的细小银铃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她像凯苏安一样拥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这甚至掩盖了她的美丽动人,只是那种摆头的动作看上去确实……有一点……任性。“如果罗山在这里就好了。”
“要连结吗,凯苏安?”那名浅色头发的灰宗两仪师一边问,一边不停地扫视着雾气。她的尖鼻子和好奇的眼睛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圆胖的麻雀。这只麻雀并没有受到惊吓,虽然她已经准备鼓起翅膀。
“不,妮安德,”凯苏安叹了口气,“现在我们需要的是迅速的应变能力,而不是你必须把看到的状况告诉我,再由我采取行动。萨弥苏,不要再去想罗山了,我们有三名优秀的剑士,其中两个是有苍鹭的,他们足够了。”
托朗姆看到兰德出鞘的剑刃上也有苍鹭铭文,向兰德龇了龇牙,如果这算是个微笑,那里面也没有任何欢喜可言。达林的剑刃是空白的,他郑重地看了兰德和他的剑一眼,尊敬地朝兰德一点头。当然,他如此礼遇托马斯·传坎,不是因为他属于传坎家族的分支。
很明显,灰发的绿宗两仪师成为这支小队伍的领导者。虽然达林和托朗姆都试图表示反对(前者像许多提尔人一样,对两仪师没多少好感;后者只是不喜欢从任何人那里接受命令),但他们显然无法撼动凯苏安的威严。卡莱琳对此也不很满意。凯苏安丝毫不理会她紧皱的眉头,就如同她不理会那些男人的抱怨。不过和男人们不同,卡莱琳明白口出怨言不会有任何作用。最让明感到惊讶的是,兰德顺从地站到凯苏安右侧,听由她的安排,实际上,还算不上是完全顺从。他俯视着凯苏安,如果他敢用那种从鼻子上面看人的样子来看明,明一定会赏他一个耳光。凯苏安则只是摇摇头,喃喃地说了些什么,结果他的脸立刻就红了。但至少他一直没说话——明几乎以为他要正式宣布他是谁了,也许他以为雾气会因为害怕他是转生真龙而消失呢?这时他向明露出微笑,仿佛在这种天气下的浓雾是很正常的事情,即使这团雾会抓走帐篷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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