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一直把那些事当作秘密保守着,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保守多久,但现在他就要死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明看着三位两仪师,也许让她们知道不会有好处,但也许她们知道了就能对他有更多一些了解。“她们将他放在一只箱子里。”她开始说道。
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讲述的(她只知道自己必须说下去),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挡住一直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兰德需要她,她不会再软弱了。她讲述了兰德遭受的禁闭和刑罚,声音中没有颤抖,最后一直到科鲁娜等两仪师跪倒在他面前,向他立誓。达林和卡莱琳完全吓呆了。萨弥苏和妮安德脸上露出了恐惧,但这恐惧并非来自于明猜想的原因。
“他……静断了三位姐妹?”萨弥苏的声音变得尖细。突然间,她捂住嘴,转身靠在颠簸的车门上,发出呕吐的声音。妮安德几乎比她更快地将头伸到车门外,这两位两仪师全都将胃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吐了出来。
而凯苏安……凯苏安摸了摸兰德苍白的脸,将几绺散乱的头发从他的额头上拨开。“不要害怕,男孩。”她柔声说道,“她们让我的任务更加艰难,还有你的,但我不会没必要就伤害你。”明的心中仿佛结了一块寒冰。
城门卫兵高声喊着命令骡车停下来,但凯苏安不许安德尔—卢瓦尔省停车,所以他只能更加用力地抽打骡子。街上的人们纷纷跳到一旁,以免被这辆疯狂的骡车撞倒。骡车在一片喊声和骂声中一路前冲,掀翻了许多顶轿椅,逼得许多马车撞进了路边的商店,最后它终于冲上了通往太阳王宫的宽阔坡道。多布兰大人的士兵纷纷冲出来,仿佛是要与大批敌人作战。安德尔—卢瓦尔省用最大的声音喊叫着是两仪师逼他这么做的。不过士兵们看见了明,然后他们又看见了兰德。明以为自己早就见识过最混乱的场面,但她错了。
二十几个人同时想要挤到车边,将兰德抬下来,那些真正碰到兰德的人都小心翼翼地举着双手,仿佛是在抬起一个婴儿,最后兰德两边各有四个人捧着他。凯苏安已经重复了上千遍他还没有死。士兵们捧着兰德在宫殿的走廊中一路飞奔,这些走廊比明记忆中长了许多。更多的凯瑞安士兵簇拥在他们身后。贵族们从所有屋门和岔道中涌了出来,全都面无血色地盯着经过他们面前的兰德。明没有再看见卡莱琳和达林,才意识到他们下了骡车就不见踪影。明在心里向他们祝福过后,就将他们抛在脑后,兰德是她唯一关心的,是这个世界上她的唯一。
南蒂拉和法达瑞斯麦仍然守在那扇镶着黄金朝阳的大门前,当那名灰发枪姬众看见兰德时,艾伊尔人石块般的沉着立刻破碎了。“出了什么事?”她哀嚎着,双眼圆睁,“出了什么事?”其他一些枪姬众也发出呻吟声,那种低沉的声音如同一曲挽歌,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安静!”凯苏安断喝一声,将两手一拍,发出雷鸣般的巨响,“你,女孩,我们要把他放在床上,快点!”
南蒂拉立刻跳起来,兰德在眨眼间就被剥去衣服,放在床上。萨弥苏和妮安德全都陪在床边,凯瑞安人被轰了出去。南蒂拉在门口传达了凯苏安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转生真龙。众人行动速度之快,让明感到一阵晕眩。明希望有天能看到凯苏安与智者索瑞林对峙的样子,那一定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但如果凯苏安以为她的命令真的将所有人挡在外面,她就错了。当她用至上力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兰德身边时,科鲁娜和碧拉走了进来。和往常一样,她们一个像是宫廷的领袖,一个像是农场的主人。
“到底出了什么——”科鲁娜气势汹汹地开口道,但她看见了凯苏安,碧拉也看见了凯苏安。让明感到惊讶的是,她们都停住脚步,愕然地张大了嘴。
“他已经得到最好的照料,”凯苏安说,“或者你们突然拥有了比我记忆中更好的医疗异能?”
“你说的对,凯苏安,”她们顺从地说,“我们没有,凯苏安。”明闭上了嘴。
萨弥苏选了一把靠墙摆放的象牙镶嵌座椅,展开自己深黄色的裙子坐了下去,将双手交叠在腿上,看着兰德的胸口在棉被下面一起一伏。妮安德走到兰德的书架前,挑了一本书,坐到窗口。她竟然还有心思阅读!科鲁娜和碧拉先是看着凯苏安,直到后者不耐烦地点点头,才坐了下去。
“为什么你们不做些什么?”明喊道。
“这也是我要问的。”艾密斯走进了房间。这位容貌年轻的白发智者看了兰德许久,然后整了整深褐色的披巾,转向科鲁娜和碧拉。“你们可以走了,还有,科鲁娜,索瑞林想再见你们一次。”
科鲁娜深色皮肤的面孔发白,但她们两个都站起来,行了屈膝礼,同时低声说道:“是的,艾密斯。”她们的神态甚至比对凯苏安更加柔顺。最后她们又羞窘地瞥了绿宗两仪师一眼,才离开房间。
“有趣。”房门关上以后,凯苏安说道。她的黑眼睛和艾密斯的蓝眼睛对视着,仿佛看着什么让她心情愉悦的东西,不管怎样,她肯定是在微笑。“我应该会很喜欢见见那个索瑞林,她很强大吗?”她特意强调了“强大”这个词。
“是我所知道最强大的。”艾密斯答道。她们都是那么平静,几乎让人无法相信兰德就躺在她们身边,距离死亡只有一步。“我不知道你的医疗能力如何,两仪师,我相信你已经做了一切能做的事?”她的声音冰冷漠然,明怀疑艾密斯到底有多么相信这一点。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凯苏安叹了口气,“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着他死去?”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响起,让明吓了一跳。
柯朗走进房间,他那张没什么特色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了。“达莫!”他喊道。
妮安德的书落在地板上。她盯着身穿黑衣走进房间的三个男人,就像是盯着暗帝本尊。萨弥苏面色苍白地嘟囔着,明觉得她是在祈祷。
随着柯朗的命令,那名头发花白的殉道使跛着腿从凯苏安的对面走到床边,将双手举到兰德上方一尺的位置,沿着兰德的身体平行移动。年轻的佳哈站在门边,皱着眉,手指在剑柄上来回滑动,那双黑色的大眼睛一直盯着三位两仪师以及艾密斯,他没有半点畏惧,就如同正信心满满地等着那些女人证明自己是他的敌人。不像那些两仪师,艾密斯的注意力只放在达莫一个人身上,对另外两名殉道使完全不在意。她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弗林,光洁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只有她的拇指一直在腰间匕首的握柄上滑动着。
“你在干什么?”萨弥苏从椅子里跳起来。无论她对殉道使有什么样的不安,但是在她心中对病人的关心显然是最重要的。“你这个叫达莫或是其他什么的……”她向床边走去。佳哈走过来挡住了她。她皱起眉,想要绕过去,但殉道使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臂。
“另一个没礼貌的男孩。”凯苏安喃喃地说着。在这三位两仪师中,只有她没有对殉道使表现出任何恐慌,她只是将指尖搭在一起,审视着他们。
那瑞玛脸一红,放开了手,但是当萨弥苏再次想绕过他的时候,他立刻跨步挡在两仪师面前。
萨弥苏越过殉道使的肩头向床边瞪去。“你,达莫,你在干什么?我不会让你的无知杀死他的!你听到我说的吗?”明不停地在两脚之间移动着重心,她不认为殉道使会杀死兰德,至少他们不会故意这么做,但……兰德信任他们,但……光明啊,就连艾密斯似乎也没了信心。智者紧锁眉头,目光在达莫和兰德之间来回晃动。达莫将棉被掀开到兰德的腰际,露出那个伤口,伤势看上去既没有恶化,也没有好转,红肿裂开的伤口没有一滴血流出,横亘在那个圆形旧伤上面。兰德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他不会让兰德的状况更糟。”明说道。没有人注意她。
柯朗的喉咙里响了一声,达莫转过头看着他。“你看出什么了?殉道使?”
“我没有医疗能力,”柯朗冷冷地撇了撇嘴,“你是接受了我的建议——”
“什么建议?”萨弥苏问道,“我要强调,你——”
“安静,萨弥苏。”凯苏安说,她似乎是房间里除了艾密斯外唯一保持平静的人,而且她也不像艾密斯那样一直在摸着刀柄。“我想他最不愿做的事情就是伤害这个男孩。”
“但是凯苏安,”妮安德急迫地说,“那个人是——”
“我说了,安静。”灰发两仪师坚定地说。
“我向你们保证,”柯朗的声音显得既油滑又严厉,“达莫知道他在干什么,他能做到的事情是你们两仪师绝对想象不出来的。”萨弥苏响亮地哼了一声,凯苏安只是点点头,就坐回到椅子里。
达莫的手指抚过兰德肋侧肿胀的伤口和那个圆形疤痕,那里确实显得更加柔软了。“这两个很相似,但是不同,就好像同时存在两种感染。不过它们不是感染,是……黑暗,我想不出更恰当的形容了。”他耸耸肩,看了一眼紧皱眉头望着他的萨弥苏和那位两仪师黄色流苏的披肩。
“继续,达莫,”柯朗喃喃地说,“如果他死了……”他的鼻子皱了一下,仿佛是嗅到某种非常不好的气味。他的目光似乎完全无法离开兰德,他翕动的嘴唇,仿佛是在对自己说话。他又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声音,半像是哭泣,半像是痛苦的笑声;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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