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魔达奥说道,“闭上眼睛,直到命令你睁开。”
魔格丁用力紧闭眼睛。赛夷鞑·哈朗的教训之一就是命令要立刻遵从。而且,闭上眼睛的时候,她能装作是正在别的地方,这对她是有必要的。
突然间,她头发里的那只手把她向前推去。尽管一直在强忍着,魔格丁还是尖叫了起来,那名魔达奥要把她撞到墙上!她抬起双手想要保护自己,赛夷鞑·哈朗却在这时放开了她。她踉跄着至少向前迈了十步,虽然她的囚室对角线的长度也没有十步那么远。她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烧灼木头的烟气,但她只是更加用力地闭紧眼睛,她要努力让自己接下来不会得到比瘀伤更严重的伤害,并且尽量降低这些瘀伤的数目。
“现在你可以看了。”一个深沉的声音说道。
魔格丁小心地睁开眼。说话的是一名宽肩膀的高大年轻男人,穿着黑色的靴子、长裤和一件飘逸的白衬衫,衬衫领口敞开着,他的一双蓝眼睛正盯着魔格丁。魔格丁现在所在之地是个装饰着木头壁板的房间,家具上都有一些雕刻和镀金,看上去应该是富商或中等贵族的宅邸。那名男子正坐在大理石壁炉前一把大软垫扶手椅里,壁炉中的圆木上跳动着火焰,但魔格丁丝毫不怀疑这里是靠近煞妖谷的某个地方。这里不是特·雅兰·瑞奥德,因为她没有在那个世界的感觉。她飞快地转过头,不禁深吸了一口气——那名魔达奥不见了,紧勒住她胸口的克安德箍也消失了。
“在泡沫中过得好吗?”
魔格丁感觉到冰冷的手指挖进了她的头皮。她不是研究者,也不是制造者,但她知道这个词,她甚至没想过要问这次出现的年轻男人为什么也知道。有时候,因缘中会出现泡沫,但像麦煞那之类的人会说这种解释太过肤浅。泡沫是可以进入的,也像世界其他部分一样可以被控制、操纵。魔格丁依稀听说过,研究者们经常会在泡沫中进行大规模的试验。但泡沫实际上是在因缘之外的。有的时候,这种泡沫会彻底闭合,脱离因缘,到那个时候,泡沫中的一切都将永远从世界上消失。除此之外还会发生什么,就连麦煞那也说不清楚。
“有多久了?”魔格丁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仍然如此稳定。她将注意力转向那个年轻男人,后者只是坐在椅子里,向她露出一排白牙。“我是说,有多久了?还是你并不知道?”
“我看着你在……”年轻男人停了一下,他从椅子旁边的桌上拿起一只银杯,举到口边啜饮,带着笑意望向魔格丁,“……前天晚上来到这里。”
魔格丁不禁松了口气。泡沫与因缘的唯一差异是那里的时间流不一样,有时候更慢,有时候更快。如果她发现暗主将她囚禁了一百年,或者是一千年才将她放回因缘里,让她只能在腐肉中挣扎,眼看着其他使徒站在权力的顶端,她也不会感到奇怪。她仍然是使徒之一,至少在她自己的意识中是这样的,暗主还没有亲口否认她的身份。她从没听说过有任何人能够脱离精神枷锁,但她会做到的。谨慎的人总会找到办法,称谨慎叫懦弱的人才会失败。她自己就曾经将几名所谓的勇士带进了煞妖谷,在他们身上用过柯索弗拉。
突然间,魔格丁意识到这个人身为暗黑之友,知道的似乎是太多了,更何况他看上去只不过二十多岁。在魔格丁审视的目光中,他将一条腿搭在椅子扶手上,懒散地晃荡着。如果他拥有一定的地位和权势,古兰黛肯定会抓他去当宠物,只是因为那过于坚硬的下巴,他才不会被看成是个美人。魔格丁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如此湛蓝的眼睛。面对如此傲慢的小子,经受过赛夷鞑·哈朗的折磨和受着真源诱惑的魔格丁开始考虑给这个年轻的暗黑之友一个严厉的教训,毕竟,那名魔达奥已经走了。而且身上污秽的衣服更加重了她的坏心情。她的身体还留着沐浴水的芬芳,但她无法清洁从艾雯·艾威尔那里逃走时就穿在身上的粗羊毛衣服,在末日深渊中的被撕裂之处也都没有缝补。谨慎会获得成功——这个房间一定就在煞妖谷附近——但谨慎取得的成功总是有限。
“你叫什么名字?”她质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是的,魔格丁,你可以称我为莫瑞笛。”
魔格丁倒抽了口气,不是因为这个名字。蠢人即使管自己叫“死亡”,仍然只是个蠢人,但魔格丁看见一点细小的黑点在那双蓝眼睛中的一只里飘过,又以同样的路线飘过他的另一只眼睛。这个莫瑞笛已经碰触了真力,而且他浸淫其中的时间绝对不短。魔格丁知道现在除了兰德之外,有些能够导引的男人同样存活了下来——她眼前的这个男人与兰德的体型非常相似——但魔格丁从没想到暗主会赐予谁这样的荣誉。有荣誉就有代价,任何使徒都知道这一点。随着时间的推移,对真力上瘾的程度要比至上力厉害得多,到最后,需要很强的意志才能压抑导引更多阴极力或阳极力的欲望,但魔格丁不相信能有意志可以抵抗真力,特别是萨埃出现在眼睛里之后。虽然最终的代价和至上力的不一样,但恐怖的程度绝不会稍有逊色。
“你被赐予的已经超出了你的想象。”魔格丁对他说。她坐进那个男人对面的椅子里,仿佛身上并非衣衫褴褛,而是穿着最好的斯台瑟。“给我倒杯酒,我会让你明白,只有二十九个人曾经被赐予——”
让魔格丁语塞的是,那个男人竟然笑了起来。“你误会了,魔格丁,你仍然侍奉暗帝,但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为所欲为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如果你不是偶然做了些有用的事,现在你早该死了。”
“我是使徒,男孩。”怒火烧穿了魔格丁的谨慎,她坐直身体,直视着那个男人。她拥有一个纪元的知识,在一些涉及到至上力的领域,没有任何人能超越她,和她相比,这个小辈的时代与用泥土盖房舍的日子没什么差别。魔格丁差点就忽略了煞妖谷的距离,拥抱了真源。“你的母亲也许在不久以前还曾经用我的名字吓唬过你,即使是能轻易捏死你的成年人听到我的名字也会出汗,在我面前小心你说话的口气!”
莫瑞笛将手伸进敞开的衬衫领口里,魔格丁的舌头立刻僵住了,她的目光紧紧地盯在莫瑞笛从领口中拉出的一只金丝和血红色水晶的小笼子上。她觉得莫瑞笛似乎是又将另一只同样的笼子塞回领口里,但她的目光只是停留在她自己的那只上。那肯定是她的。莫瑞笛的拇指抚过那只笼子,魔格丁感觉到那拇指也抚过了自己的意识和灵魂。打破精神枷锁所需的力量并不比他抚摸时所用的力量更大,即使魔格丁逃到世界的另一端,甚至更远,结果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到那时,她将被分开,她的眼睛仍然能看见,耳朵仍然能听到,舌头仍然有味觉,皮肤仍然会感觉痛,但她将无法再控制自己的任何行动,她的身体会被掌握有柯索弗拉的人彻底操纵。不管她有没有机会摆脱精神枷锁,这件东西的作用和它名字的意思是一样的,魔格丁能感觉到血液从自己的脸上被抽走了。
“现在你明白了?”莫瑞笛说,“你仍然侍奉暗主,只是要听从我的吩咐。”
“我明白,米雅科瓦。”魔格丁机械般地说道。
这个年轻男人又笑了,深沉浑厚的笑声流露出对魔格丁的讥讽,他将精神枷锁放回衬衫里。“不需要如此,现在你应该已经得到了教训。我会称呼你魔格丁,你可以称我为莫瑞笛。你仍然是使徒之一,又有谁能取代你?”
“是的,当然,莫瑞笛。”魔格丁的声音平板得毫无生气。无论这个男人怎么说,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
第26章 不能撤销的话
摩格丝睁眼躺在床上,她的目光穿过屋顶,望向被月光笼罩的黑暗。她在心中努力地想着自己的女儿。一张白色的亚麻床单盖着她的身体,尽管天气炎热,她已经全身是汗,但她仍然穿着一件厚羊毛睡袍,系带一直系紧到脖子上。她不在意汗水,无论沐浴了多少次,无论洗澡水有多么热,她总是无法摆脱肮脏的感觉。伊兰在白塔一定是安全的。有时候,她觉得信任两仪师的时候似乎已经过去了许多年。虽然现在她心怀矛盾,但白塔对伊兰来说无疑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努力去想盖温,盖温应该和他妹妹一同在塔瓦隆,心中充满了对妹妹的骄傲,致力于成为妹妹需要的盾牌。还有加拉德,为什么他们不让她见加拉德?她关爱这个儿子,将他视如己出,而且在许多方面,加拉德比她的另外一双儿女更需要这种关爱。她竭力想着他们,但现在想任何事情都很困难,彻底占据她脑海的是……她睁大眼睛盯着黑暗,眼角闪烁着泪光。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可以勇敢地采取所有必须的行动,面对一切状况,她一直都相信能够随时重整自己,继续战斗。但在漫长的一个小时中,虽然拉丹姆·埃桑瓦只在她身上留下了很少的伤痕,却开始让她明白自己原来的想法是错的。而艾阿蒙·瓦达则用一个问题彻底教训了她,她的回答留在她心上的伤痕至今也无法退去。她应该回到拉丹姆那里,告诉他随便怎么做都可以,她应该……她祈祷伊兰是安全的,也许对伊兰比对加拉德和盖温希望得更多并不公平,但伊兰将成为安多的下一任女王。白塔不会错失将两仪师推上狮子王座的机会。要是能见到伊兰就好了,她真想看看她所有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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