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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尔兰德拉星 (C·S·路易斯)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撕裂了黑暗。几秒钟后,传来了皮尔兰德拉上的隆隆雷声,像是击打天堂小手鼓的声音,雷声过后便是一场温水雨。兰塞姆本没太注意,但闪电使他看清楚那“非人”正笔挺地坐着,夫人一只胳膊肘撑着地,抬起身子,龙清醒地躺在她的头旁边,远处是一个树丛,再往远看,地平线处巨浪滔天。他在回忆之前所见到的东西。他不明白为什么夫人能看到那张上下颚单调机械地运动,似乎在嚼东西,而不是在说话的脸,却不明白它是个邪恶的东西。当然,他也明白,他这么想有点不合道理。在她眼里,他自己无疑就是一个粗野的形象。她不可能知道什么是邪恶,也不知道来引导她的正常的地球人长得什么样。突然的光亮照出了她脸上的表情,但这表情是兰塞姆以前在那里从未见过的。她的眼睛不是停在讲故事的人身上,她的思绪可能在千里之外。她的嘴唇紧闭,稍稍撅起,眉毛稍稍上扬。他从来没注意到她是这么像我们族类的女人,但她的表情是他在地球上不常见到的——除非,他震惊地意识到,那表情只在舞台上见过。“像个悲剧女王”——这个讨厌的类比在他脑子里突然闪现。当然,这是个极大的夸张,是个侮辱,他为此不能原谅自己。然而……然而……闪电所展露的情景已经像照片一样印在他大脑里了。无论做什么,他发现无法不去想她脸上的新表情。一个很好的悲剧女王,没错。一个由现实生活中的好女人扮演的很高贵的悲剧女主角。依据地球上的标准,那表情值得赞许,甚至值得尊敬。但想到以前从她脸上读到的表情——随性的神采、嬉戏的圣洁、深沉的宁静(这些表情使他想起冷酷的青春及勇敢的表情和躯体所不允许的时而婴儿般的时而耄耋老人般的表情),他发现这种新的表情令人恐惧。那种激发崇高、享受怜悯的(无论起到多么微不足道的作用)的终极感受似乎变成了一种可憎的粗俗。或许她仅仅(他很希望是仅仅)以纯粹想象的方式对这种故事或诗歌的新艺术做出了反应。但看在上帝的分上,她最好别做出反应!“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的想法第一次在他头脑中形成。
“我要到树叶可以为我们遮雨的地方去。”黑暗中她的声音说。兰塞姆几乎没有注意自己已经淋湿了——在不穿衣服的世界,这不是那么重要。但听到她的动静,他还是站了起来,借助耳朵尽量跟紧她。那“非人”似乎在做同样的事情。在黑暗中,他们在如水面一样多变的地面上缓缓前行,时不时地会来一道闪电,可以看见“非人”昂首挺胸地前进,他穿着韦斯顿已弄脏的衣服,衬衫和短裤贴着皮肤,没精打采地走在她身旁,龙喘着粗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他们终于来到一块脚底下干爽的地方,他们头顶上方浓密的树叶上有噼里啪啦的雨声。“还有一次,”“非人”立刻开始说话,“我们世界有一个女王统治着一小块土地——”
“别说话!”夫人说,“听听雨声。”过了一会儿,她又补充道,“那是什么声音?是我以前从未听到过的野兽的声音。”——他们身边确实有一种类似低吼的声音。
“我不知道。”韦斯顿的声音说。
“我想我知道。”兰塞姆说。
“别说话!”夫人再次说。从此以后,那晚大家再也没说话。
这是兰塞姆一生中想起来就讨厌的那一连串日日夜夜的开始。他认为他的敌人不需要睡眠,这太对了。幸运的是,夫人需要睡眠,但比兰塞姆少得多,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可能需要得更少。兰塞姆发现,似乎他每次打盹醒来时都发现“非人”已经在和她谈话了。他累坏了。要不是他们的女主人经常不在他俩面前露面,兰塞姆差不多就扛不住了。夫人不在的时候,他就不离“非人”左右。这可谓大战中的小憩,但休息得很不好。他不敢让敌人离开自己的视线片刻,而每天他的同伴都变得愈加令人无法忍受。他得到充分的机会来弄清楚“地狱里的魔王”是一位绅士”[1]这种说法的虚假性。他一次又一次地感到,比较起来,就算一个披着红大氅,手拿长剑,帽子上插着羽毛,温和狡诈的靡菲斯特,或者甚至是《失乐园》中的黑暗的悲剧魔王撒旦也算得上是受欢迎的,也可以把他从命中注定要监守的东西中解放出来。这一点不像对付一个邪恶的政客,而更像被安排监护一个智障者,或猴子,或一个讨厌的小孩。那从开始就让他吃惊和讨厌的“兰塞姆……兰塞姆……”的喊叫声日复一日地继续,时时刻刻地令他作呕。和夫人谈话时,它表现出足够的狡诈和智力,但兰塞姆很快就看出它仅仅把智力看做武器。在不需要使用智力的时候它不想用这武器,就像士兵休假时不必练刺刀一样。思维对它来说只是达到目的的某种手段,但它对思维本身不感兴趣。它认为理性是外部的、无结构的,就像它所依附的韦斯顿的躯体一样。夫人一离开它的视线,它的老毛病似乎马上复发。兰塞姆的许多时间都花在保护动物免受它伤害上面。一旦它出了他的视线,它就抓住它能够得着的任何动物和小鸟并撕下一些毛皮和羽毛。只要可能,兰塞姆总是挡在它和受害者之间。在这种情况下总会有两人相向而立的不愉快的时候。两人从未打过架,因为“非人”只是咧嘴一笑,或许再吐一口唾沫,然后便后退一点,但在它后退之前兰塞姆通常有机会发现自己是多么怕它。除了厌恶之外,一种更像孩子与鬼或僵尸在一起时的恐惧感很长时间都没有离开他。想到和它单独在一起这个事实,他有时会感到非常沮丧,以至于他得用他全部的理智才能克制想有个伴的渴望——一种想在岛上疯跑,直到找到夫人来保护他的冲动。当“非人”抓不到动物时,折腾植物也同样能令它满足。它喜欢用指甲剥开它们的外壳,或拔起它们的根,或揪树叶,甚至把一把把草皮揪起来。用它自己的身体,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用韦斯顿的身体和兰塞姆玩了无数的把戏。他有全套下流剧目可演,其愚蠢比肮脏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会连续好几个小时对着兰塞姆做鬼脸,然后更长的时间里又重新开始“兰塞姆……兰塞姆”的呼喊。它的鬼脸经常会像我们世界里兰塞姆所认识和所爱的人。但最糟糕的时候是它允许韦斯顿恢复它原来的面容。于是,它的声音——总是韦斯顿的声音,就会开始可怜兮兮地迟疑地低语。“兰塞姆,你要当心。我现在是在一个大黑洞的底部。不,还不是。我是在皮尔兰德拉上。我现在不能很好地思考,但那没关系,他替我做所有的思考。马上就会变得很容易。那男孩总是关上窗户。没关系,他们拿掉了我的头,在我身上安了别人的头。我很快就会没事的。他们不让我看我的剪报。所以,我去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想要我排在前十五个当中,那就最好别要我。我们要告诉那狗崽子这么干是对检查者的侮辱。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付的是一等票的钱,却被安排在这么挤的地方。这不公平,不公平。我从来就没想伤害谁。你可以把我胸前的那些重东西拿掉吗,我不想要这些衣服。别管我。别管我。这不公平。这不公平。多大的青蝇啊!它们说你会习惯它们的。”然后就会以狗一样的低叫声而结束。兰塞姆永远拿不准那到底是个骗人的把戏还是曾经的韦斯顿那衰竭的精神能量确实断断续续地、悲惨地活在那个坐在他身旁的躯体之内。他发现他之前对教授的任何恨意都消失了。他发现自己很自然地为他的灵魂热切地祈祷。然而,他对韦斯顿的感受并不全部是怜悯。直到那时,每当想到地狱,他还依然把那些迷失的灵魂看做人。现在,由于隔开鬼魂和人类的可怕的深渊在他面前张着大嘴,怜悯几乎被恐惧吞噬了——被对它体内生命的无法控制的厌恶感所吞噬,而这种厌恶感是因必定要来的自我销蚀的死亡所致。如果韦斯顿的遗体此时通过“非人”的嘴唇来说话,那么韦斯顿此刻根本就算不得人了。或许多年前就开始吞噬他人性的力量现在已经完成了它的任务。那个慢慢毒化智力和情感,而现在终于毒化自身和整个精神器官的有毒意志已解体了。留下来的只有一个鬼魂——一个永久的不安宁,一个碎屑,一具残骸,一股腐臭气。“这,”兰塞姆想,“可能就是我的目标,或者是她的。”
当然,与“非人”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只是像后场时间。生活中真正发生的事情是诱惑者和绿夫人之间无休止的会话。若按小时算,进展很难评价,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兰塞姆禁不住相信,事态总体发展对敌人有利。当然,也有起起伏伏。“非人”经常被某些它事先未曾预料的简单的东西出其不意地挫败。兰塞姆自己也参与激烈的争论,有时也会取得暂时的成功。有时他想,“谢天谢地!我们终于赢了。”但敌人从来不知疲倦,而兰塞姆却是越来越厌倦;同时,他想他也看到了夫人疲倦的迹象。最后,他因此指责她,并恳求她把他们两个都送走。但她斥责了他,而她的斥责表明情况已变得多么危急。“当这一切在我们手上时,我应该走开,去休息,去玩吗?”她问,“不到可以肯定没有许多我可以为王和我们的孩子们可做的事情时,我是不会那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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