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您冷静,我们还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女人的错,现在不能下结论。”托林说道。
“此人必须严惩,以儆效尤。”希碧尔冷冷地说道,“这样真正的指使者才会感到内疚,这对他是更严厉的惩罚。”
“这可不是我们的法律制度下恰当的处理方法。”托林说道,他的脸已经红了,“您在东方联邦访问期间,应遵守我们的法律。”
“只要这法律纵容违法行为,我就不会遵守这法律。希碧尔!”拉维娜说道。
希碧尔从女王倒地的椅子后面绕过去,走到侍者跟前。侍者边鞠躬,边往后退,嘴中不停地道歉,请求原谅。
“住手!别碰她!”凯说着,冲到侍者旁边。
希碧尔从备餐桌上抓起一把刀子,递给那个女人。那女人手里拿着刀子,不停地哭泣、哀求。
凯惊得说不出话来。当那侍者两手抓住刀子,把刀刃对准自己的时候,凯对此既感厌恶又不知所措。
希碧尔美丽的脸庞无比平静。
侍者的手在颤抖,她慢慢举起刀子,直到刀刃的反光映在她的眼睛里。“不,”她不停地呜咽,“请不要。”
当凯意识到希碧尔要那女人做什么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在颤抖。他的心怦怦地跳着,挺了挺胸脯。“这事是我干的。”
屋子里静了下来,除了那女人的呜咽,一切都静止了。
大家的视线都转向凯。女王、托林,还有那侍者,她的眼皮上已经有轻微的红肿的划伤,刀子仍攥在手里。
“这是我干的。”他又重复了一遍。他看着希碧尔,此时她正冷眼看着他,然后再看看女王。
女王双手握拳,垂在身体两侧,黑色的眼睛里冒着怒火,脸涨得通红。她轻蔑地撇着绯红的嘴唇,气得直喘粗气,这时的她,看上去极为丑陋。
凯润润干渴的喉咙。“是我命令厨房把镜子放在您的盘子上的。”他两臂紧靠着身体,来止住颤抖。“这本是一个善意的玩笑。可我现在明白了这是一个无知的决定。玩笑是无法跨越文化的,我只能道歉,请求您的原谅。”他平视着拉维娜,“如果您对此举不能原谅的话,就请把怒火对准我而不是我的侍者,她根本不知道那里是镜子。要惩罚就惩罚我吧。”
他本以为上开胃菜的时候气氛已经很紧张了,但现在才是最要命的时候。
拉维娜在权衡这件事的时候,她的呼吸恢复了平静。她不相信他——这只是一个谎言,屋子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但是至少他承认了错误。
她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手指在裙子两侧舒展开来。“放了那侍者。”
危情解除了,凯感到自己的耳朵里砰砰直响,好似屋子里的压力突然改变了。
刀子掉到地上,侍者跌跌撞撞地向后退,颓然靠在墙上。她用颤抖的手捂住眼睛、脸和头。
“谢谢您的诚实,殿下。”拉维娜说道,语气平缓而空洞。“我接受您的道歉。”
哭泣的女人被人从餐厅里带走了。托林从桌子上拿起银餐盘盖子,盖在镜子上。“请给我们最尊敬的客人上主菜。”
“不必要了,我已经完全没有胃口了。”拉维娜说。
“陛下——”托林说。
“我回房间休息了,”女王说。隔着桌子,她仍与凯进行了心理的较量,她的目光是冰冷的,心里仍在盘算着什么,而凯却直直地看着她。“我今晚对您有了弥足珍贵的了解,年轻的王子,我希望您对我也能够有所了解。”
“您更希望通过恐惧而不是正义来实施自己的统治?太对不起了,对您的这一点,恐怕我早就有所了解。”
“不,事实上您不了解。我希望您已经看到,如果赢得战争必须要做出选择的话,”她翘起嘴角,完全恢复美丽的容貌。“那么我会选择自己的战场。”
她离开了房间,像一片轻盈的羽毛,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她的侍从紧跟其后。当侍从杂沓的脚步声从大厅消失之后,凯才一屁股坐在最近的一张椅子上,脑袋垂在膝头。他的胃里在翻搅着,每一根神经都紧张到极点。
他听到旁边有人把椅子扶起来,之后托林深深地叹了口气,坐在他身边。“我们要找出放镜子的真正主使者。如果是侍者中的一人,那么女王在皇宫居住期间,就必须停止他的工作。”
凯把头抬起一些,刚好能从桌面的角度看到高高圆圆的银餐盖,银餐盖仍放在女王刚才就餐的地方。他深吸一口气,从银餐盖下拿出镜子,手持精巧的手柄把玩着。镜面像玻璃一样光滑,在柔和的灯光下翻转时,像钻石一样熠熠闪光。这样的材质他以前只看到过一次,是在一架宇宙飞船上。
凯把镜面对着托林,无比厌恶地摇着头,“谜底揭开了。”他又把镜子转过来,这样他的顾问就能看到背面镶在镜框周围的月族文字。
托林睁大了眼睛。“她在试探你。”
凯把镜子扔回到桌子上。他用手指揉着眉毛,手指仍在颤抖。
“殿下,”一个信使恭敬地站在门口。“我接到来自公共健康与安全部部长的紧急消息。”
凯歪过头,眯着眼睛看着信使。“难道她不能发信息过来吗?”他说,用另一手去拿别在腰带上的波特屏,这才想起来拉维娜要求不要在餐厅使用波特屏。他抱怨了一声,站起身来。“什么消息?”
信使目光炯炯地走进房间。“在二十九区的隔离区,发生了骚乱,一个身份不明者袭击了两名医护机器人,其一被损伤,然后逃跑了。”
凯眉头紧锁,站起身来。“是病人吗?”
“我们还没有确认。唯一能够在现场录像的是被打伤的机器人。另一个机器人从远处捕捉了她的一些动作,但只看到了嫌犯背面。我们还无法得到其准确的身份信息。但是,嫌犯似乎不像病人。”
“隔离区的人都是病人。”
信使也犹豫着,不知说什么好。
“我们必须找到他,假如他有病——”
“好像是个女的,殿下。还有,我们拍到的录像中,看到她在跟另一个病人说话,过了不久,她就袭击了第一个机器人。与她说话的病人名叫山德,是昨天隔离区收治的二期蓝热病病人。”
“还有呢?”
信使清清嗓子。“那个男孩的身体好像在好转。”
“什么好转,受的伤吗?”
“不,殿下,是蓝热病。”
第二十九章 冲突
欣黛把门砰地关上,大步走到起居室。爱瑞正挺直身子地坐在壁炉旁,一脸怒容地看着欣黛,好像一直在等她。
欣黛紧握双拳。“您怎么敢像抓普通罪犯似的把我抓回来?您没想到我可能正在忙着做什么吗?”
“你的意思是说,我怎敢像对待普通赛博格一样对待你吗?”爱瑞双手交叠,放在膝头。“你就是普通赛博格,而且是在我的法定监护之下。不让你成为社会的威胁,是我的责任,而且,似乎很显然,你在滥用我给你的特殊待遇。”
“什么特殊待遇?”
“欣黛,我总是给你自由,让你做你想做的事情。但是,你并没有遵守与此自由相关的界限和责任。”
欣黛皱着眉头,不敢作声。在坐悬浮车上回家的路上,她一直都在重复着气愤的话语。她没想到爱瑞会用同样的话来说她。“是因为我没回复您的信息吗?”
爱瑞把挺直的身子松弛下来。“今天你在皇宫干什么,欣黛?”
欣黛的心猛地跳了起来。“皇宫?”
爱瑞不动声色地挑起眉毛。
“您在对我的身份卡进行追踪。”
“是你让我不得不小心。”
“我什么也没做。”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欣黛的体内发出了警示信号,肾上腺激素上升。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去参加抗议活动了,可以吗?这是犯罪吗?”
“我印象中你一直在地下室,在干活,你本应如此。然而,你未经许可就溜出去,甚至没告诉我一声,去参加什么没用的抗议活动,而这期间牡丹却——”她说不下去了。爱瑞垂下眼皮,让自己平静下来。再开口说话时,她的声音却是重浊的。“你的记录还显示你今天坐悬浮车到了郊外,老仓库区。似乎很清楚,你想逃跑。”
“逃跑?不。有件事……那个……”她犹豫着。“那里有一个旧配件仓库。我是去找配件的。”
“是这样吗?那么,请你一定告诉我,你哪来的钱坐悬浮车啊?”
欣黛咬住嘴唇,垂下了眼皮,看着地板。
“这可不行,我不能容忍你的此种行为。”
欣黛听到客厅里的脚步声。她朝门口瞥了一眼,看见珍珠被她妈妈的喊声吸引,从卧室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她又转过身来,面对着爱瑞。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我们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可你却胆大包天地要从我们这儿偷东西。”爱瑞继续说道。
欣黛皱着眉头。“我没从您那儿偷东西。”
“没有吗?”爱瑞气得脸色发白。“要是几个尤尼去打悬浮车也就算了,可是,欣黛,你告诉我,从哪里来的六百尤尼去买你那个——”她盯着欣黛的靴子,嘴角嘲讽地翘了起来。“——你的新假肢?”难道这些钱不应该用来付房租,买吃的,用于家庭开支吗?
欣黛的内心痛苦地翻腾着。
“我查了艾蔻的记忆芯片。一个星期就花了六百尤尼,还不要说,拿着嘉兰给我的结婚纪念珍项链来玩。一想到你可能还背着我干的别的事儿,我就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