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人6:雨燕之塔 (安德烈·斯帕克沃斯基)
- 类型:
- 作者:安德烈·斯帕克沃斯基
- 入库:05.29
“请继续说。告诉我,为了找回本应属于你的一切,你是怎么骑马追上霍斯珀恩的?”
“你用不着说话带刺,也用不着这么酸。是啊,我知道我当时很蠢。现在我明白了。放到从前……在凯尔·莫罕和梅里泰莉神殿时,我也比当时聪明得多。我知道自己没法回到过去。我知道自己不再是辛特拉的公主,而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我知道自己丧失了继承权,失去了一切,而我必须牢记这个事实。有人用冷静而巧妙的方式向我解释过这些,我听进去了,并以同样冷静的心态接受了。可突然间,这些东西又回来了。先是那个卡萨德伊男爵的女儿,那个贱货居然在我面前炫耀……本来我已经不在乎什么头衔了,可我就是压不住火。我摆出不可一世的架势,冲她大声尖叫,因为我的头衔可比她大得多,出身也比她更尊贵。从那时起,我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我能感觉到愤怒在心头滋长。维索戈塔,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我能。”
“霍斯珀恩的故事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已经气到冒烟了……他们先前总跟我提什么宿命……但就因为一场再简单不过的骗局,享受宿命的成了另一个人。有人冒充我,冒充成辛特拉的希瑞,她就可以为所欲为,可以奢华无度……不,我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了……我猛然意识到我吃不饱,穿不暖,被迫露宿荒郊野外,只能用冰冷的溪水清洗下身……我!我本来拥有纯金的浴缸!拥有薰衣草和玫瑰味道的洗澡水!拥有温热的毛巾!干净的床!维索戈塔,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我能。”
“猛然间,我已准备好前往最近的行省、最近的要塞,去找那些让我又恨又怕的尼弗迦德黑甲士兵……我想对他们说:‘嘿,你们这群尼弗迦德蠢货,我才是希瑞,我才没被你们的傻皇帝抢走当老婆!他们只找到一个臭不要脸的冒牌货,而你们的皇帝就是个白痴,他还被蒙在鼓里呢!’如果有机会,恐怕我已经这么做了,不带丝毫犹豫。维索戈塔,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我能。”
“万幸的是,我冷静下来了。”
“确实是万幸。”隐士严肃地点点头,“皇帝的婚姻跟其他国家事务一样,都是政治派系争斗的结果。如果你真的现身,某些势力会迅速做出反应。出于稳妥考虑,他们会在你背后捅刀子,或者给你下毒。”
“我知道。这些道理我都懂。暴露身份等于找死。当然,我也有可能说服他们,但我不抱期望。”
随后一段时间,二人在沉默中处理毛皮。过去几天的收获好得出奇:陷阱和捕鱼笼抓到不少麝鼠和河鼠,另外还有两只水獭和一只河狸。他们有好多活儿要干。
“你追上霍斯珀恩了?”维索戈塔终于开口。
“追上了。”希瑞用袖子擦擦额头,“很快就追上了,因为他走得不紧不慢。看到我时,他一点都没惊讶!”
***
“法尔嘉小姐!”霍斯珀恩挽住缰绳,让黑母马踩着碎步转过身,“真是个惊喜!不过说实话,喜还是要大于惊。我就猜到您会来,这点我得承认。我知道您一定会做出决定——明智的决定。在您那双美丽而迷人的大眼睛里,我能看到智慧的闪光。”
希瑞策马上前,近到二人的马镫几乎碰到一起。她清了清嗓子,身子前倾,朝路上的沙子吐了口唾沫。她早就学会了用这种方式吐口水——看上去既恶心,又能冷却男人的热情。
“我猜,”霍斯珀恩似笑非笑,“您打算好好利用这次特赦?”
“那你可猜错了。”
“既然如此,我为何有幸再睹芳容?”
“需要理由吗?”希瑞嘶声道,“在驿站,你说你永远欢迎旅伴。”
“是这样没错。”霍斯珀恩笑得更欢了,“但如果我猜错了,只怕我们就不会一同上路了。如您所见,我们正站在十字路口。十字路口,四个方向,您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就像那个著名的童话故事。如果往东,你将一去不返……往西,你也将一去不回……往北……唔唔……从这儿往北,等待您的便是特赦……”
“换个地方宣传你的特赦吧。”
“谨遵小姐的教诲。容我问一句,您的目的地究竟是哪儿呢?在这十字路口,您将去往何方?‘文身圣手’阿玛维拉大师驾着骡子,去了西边的法诺镇。东部的大道通往妒火村,但我由衷地建议您别走这条路……”
“雅拉河。”希瑞缓缓地说,“你在驿站提起的雅拉河……是尼弗迦德人对雅鲁加河的叫法,对吧?”
“如此博学的年轻小姐,”对方身子前倾,注视着她的双眼,“会不知道这个?”
“别人礼貌地提问,你就不能给出像样的回答吗?”
“只是开个小玩笑嘛,您又何必生气?没错,是同一条河。在精灵语和尼弗迦德语里,它叫‘雅拉’,北方人则叫‘雅鲁加’。”
“那条河的河口,”希瑞续道,“在辛特拉?”
“是的,我的小姐。辛特拉。”
“辛特拉离这儿有多远?多少里路?”
“很远。还要看您用的是哪个国家的‘里’。几乎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度量单位,很容易搞混,所以旅行商人会用天数估算距离。从这儿骑马去辛特拉,大概要二十五到三十天。”
“怎么走?一直往北吗?”
“法尔嘉小姐似乎对辛特拉很感兴趣。为什么呢?”
“我要坐上那儿的王位。”
“好吧,好吧。”霍斯珀恩自卫似的抬起手,“既然事态复杂,我也就不多问了。问题是,如果你要去辛特拉,最轻松的路线不是一路往北,因为沿途的荒郊野岭和泥沼湖滩只能拖慢你的速度。你应该先去弗吉汉姆,然后转道西北边的麦提那城,也就是麦提那王国的首都。再穿过马格·迪耶拉平原,沿商道到纽伦斯城。接着你要选择纽伦斯北面的大路,一直走到耶雷纳河谷。到了那儿就简单了,你只要跟上从不间断的军队和运输队,最后便会来到那赛尔旁边的玛那达山谷。越过‘玛那达阶梯’,也就是通往北方的山道,就能抵达辛特拉了。”
“唔……”希瑞盯着雾蒙蒙的地平线,那边依稀能看到山岭的黑色轮廓,“先到弗吉汉姆,再往西北方走……然后……走多远来着?”
“您知道吗,小姐?”霍斯珀恩露出温和的笑,“我正在前往弗吉汉姆的路上,然后会去麦提那,还会穿过群山间的商道。如果有位小姐愿意与我同行,那她绝不会迷路。特不特赦先不说了,单是与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一同上路,也会让我心情愉快。”
希瑞向他投去最冰冷的眼神。霍斯珀恩回以恶作剧般的微笑。“您觉得呢?”
“那就走吧。”
“非常好,法尔嘉小姐。明智的决定。正如我所说,小姐的睿智更胜她的美貌。”
“能不能别再叫我‘小姐’了,霍斯珀恩?从你嘴里说出来,简直像在侮辱我。而我不会轻饶侮辱我的人。”
“谨遵您的教诲。”
***
黎明的晴朗没能维持下去,接下来的一整天灰暗而潮湿。垂向道路的树枝上,鲜艳的秋叶在浓雾中显得黯淡无光。视野之间,棕色、红色和黄色的叶片数以千计。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树皮和真菌的味道。
二人驾马踩着厚厚的落叶前进。霍斯珀恩不时驱使他的黑母马小跑或疾驰两步。希瑞嫉妒地看着他。
“它有名字吗?”
“没有。”霍斯珀恩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我这人比较实际,对待坐骑也是如此。坐骑必须经常更换,所以我觉得,除非是开驯马场,不然给马取名字实在没必要。您不这么觉得吗?叫哥德汉斯的马,叫贝罗的狗,叫莫勒的猫……太夸张了!”
希瑞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喜欢他意味深长的微笑,更不喜欢他提问或回答时略带嘲讽的语气。对此,她采取了一种简单的策略:尽量保持沉默,只给出最简短的回应,通常是令人不快的单音节词语。但她的对策不是每次都能生效,尤其是对方提到特赦时。当她再一次——而且是相当露骨地——表示不满时,霍斯珀恩竟意外地改了口风。他突然声称:其实耗子帮并不需要特赦,因为他们不符合特赦的条件。他说特赦应该适用于罪犯,而不是受害者。
希瑞放声大笑。“霍斯珀恩,你自己才是受害者吧?”
“我是认真的。”他向她保证说,“我不是想逗你发笑,而是要告诉你,万一你落网被捕,可以用这招保住性命。当然了,对方不能是卡萨德伊男爵。瓦恩哈根家族也不可能对你手下留情——走运的话,他们会用私刑解决你,让你死得痛快点儿。但如果你落到总督手里,在严格却公正的帝国法庭受审……那我建议你试试如下的辩护手段:声泪俱下,宣称自己只是动荡局势的无辜受害者。”
“谁会相信呢?”
“谁都会。”霍斯珀恩在马鞍上探过身,看着她的双眼,“因为这是事实。你是无辜的受害者法尔嘉,还不到十六岁,根据帝国法律,你尚未成年。你加入耗子帮纯属意外。女盗匪米希尔看上了你,这又不是你的错,人人都知道她的性取向不正常。米希尔强迫你服从她。她占有了你,还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