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莉达抬眼望向那两幅画。其中一幅是画在三块木墙板上的连续画面,画面的主角是邦雯——历史上最后一名成为玉座的红宗两仪师。那已经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从那之后,就不曾有红宗两仪师戴上过圣巾,直到爱莉达。邦雯高高在上,骄傲地指挥着两仪师去控制亚图·鹰翼。邦雯傲慢地站在塔瓦隆的雪白城墙上,下方是气势汹汹围城的鹰翼大军。邦雯卑微地跪在白塔评议会前,被剥夺了圣巾和令牌,罪名是几乎毁灭了白塔。
有许多人会奇怪,为什么爱莉达会从储藏室里把这套三联画重新取出来,它们被遗忘在那里,早已落满了灰尘。虽然没有人公开把这个疑惑说出来,但爱莉达肯定能听到她们的窃窃私语。她们不了解,这幅画正不断地提醒着爱莉达,失败会让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第二幅画采用了一种新的风格——画在一块展开的画布上,它是一张来自遥远西方的街头画匠草稿的复制稿。两仪师看见它时,只会产生更大的不安。两个男人在云端战斗,仿佛他们正飘浮在天空中,手里握着闪电,作为互相攻杀的武器。其中一个男人有张火焰的面孔,另一个高大而年轻,有着一头红发。让众人感到恐惧的是那个年轻人,即使是爱莉达看到他时也会紧咬牙关,她不确定这是因为愤怒,还是为了不让牙齿因为颤抖而相互敲击。但恐惧是可以控制的,而且必须予以控制,一切都要处在控制之中。
“那么,问题就算解决了。”奥瓦琳说着,轻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其他人也像她一样,整理着裙子和披肩,准备离开。“在三天时间里,我希望——”
“我允许你们离开了吗,女儿们?”这是爱莉达在命令她们坐下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房里的人全都惊讶地看着她。是惊讶的表情!其中一些人开始向凳子走去,但没有人显出匆忙的神情,也没有人说一句道歉的话。她已经容忍她们太久了。“既然你们是站着的,那就站着听我说话吧!”那些已经半坐下的人中间发生一阵骚乱。当她们不确定地重新站直身体的时候,爱莉达继续说道:“我没有听到有人提起搜寻那个女人和她的同伴的情况。”
不需要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那个前任玉座,房里的人全都知道她说的是谁。爱莉达发现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加不愿想到前玉座的名字。现在她面临的所有——所有!——的问题都是那个女人一手造成的。
“这很难,”奥瓦琳漠然说道,“因为我们已经散布了她被处决的谣言。”这名白宗两仪师有着冷若冰霜的血液。爱莉达用力瞪着她,直到她加了一句:“吾母。”但这句同样冰冷,甚至还显得太随意。
爱莉达将目光扫向其他人,让自己的声音如同钢铁一般坚硬:“裘丽恩,你负责逮捕她们,并且调查她们是如何逃走的。关于这两件事,我只听见你在抱怨如何困难,也许一段时间的每日苦修会帮助你,让你变得更加勤奋,女儿。写下你认为合适的苦修内容,呈报给我,如果我发现内容不够合适,我会将它增加三倍。”
裘丽恩一直保持的微笑以一种令爱莉达感到满意的方式消失不见了,她的嘴微微张开,又在爱莉达的瞪视中闭紧。最后,她行了个深深的屈膝礼,“如您所令,吾母。”这句话说得很勉强,柔顺的态度是被迫伪装出来的。但至少她还是做出来了,从现在开始。
“让那些逃跑者回来的任务完成得怎样了?”爱莉达的声音变得比刚才更加严厉。让那些在那个女人垮台时逃走的两仪师们回来,就代表让蓝宗回来。爱莉达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真正信任哪一个蓝宗两仪师,话说回来,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信任哪个当初没选择拥立她、反而逃出白塔的人。但白塔必须保持完整。
负责这件事的是佳纹达。“这个任务同样是困难重重,”佳纹达的表情和往常一样平静,只是在看到暴风雨无声地扫过爱莉达的面孔时,飞快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吾母。”
爱莉达摇了摇头:“我不想听到关于困难的抱怨,女儿。明天,你要将你所做的一切列出一份清单,递到我面前,其中还要说明你为了让这个世界知道白塔平安无事,都采取了什么措施。”这一点极为重要,白塔刚刚换了新的玉座,必须让这个世界认为白塔像往日一样团结而强大。“如果你没有足够时间完成我给你的工作,也许你应该放弃在评议会里红宗守护者的位置。我会考虑这件事的。”
“不需要这样,吾母,”那位面容生硬的女人匆忙地说道,“明天您就能拿到您要的报告。我确信有许多人很快就会回来了。”
爱莉达并不如此确定,无论她多么希望事实会如此。白塔必须强大,必须!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困扰的思绪出现在除了奥瓦琳之外每个人的眼中:如果她会惩罚属于她原本宗派的人,而且更加严厉地惩罚—开始就追随她的绿宗两仪师,也许她们只将她视为一尊无用雕像的想法是大错特错了。也许是因为她们的拥戴,她才能坐上玉座,但现在的玉座是她。在未来的几天里,她还需要给她们做出几个惩一警百的例子,让一切事情都步入正轨。如果有必要,她会让每个女人都去赎罪苦修,直到她们向她哀告求饶。
“在凯瑞安出现了提尔的士兵,安多也是,”爱莉达无视于那些游移不定的目光,继续说道,“被那个占据提尔之岩的人派来的提尔士兵。”夏茉琳握紧自己圆胖的双手,苔丝琳哆嗦了一下,只有奥瓦琳像一池坚冰,毫无反应。爱莉达伸出手,指向那幅描绘着两个男人正在战斗的图画说:“看看它,看一看!否则我就让你们所有人跪着用手擦地板!如果你们连看一幅画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能有勇气去面对即将到来的现实?白塔不需要懦夫!”
她们缓慢地抬起眼睛,挪动着脚步,仿佛是一群受到惊吓的女孩,而不是两仪师。惟独奥瓦琳只是看着那幅画,也只有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夏茉琳揉搓着双手,眼里已经闪出了泪光。必须对夏茉琳采取一些措施。
“兰德·亚瑟,一个能够导引的男人。”这句话从爱莉达的唇间甩出来,如同抽出一条鞭子。这几个字让她觉得自己肠胃扭结,有种差点无法控制的呕吐感,但她还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地用投石索甩出一个个弹丸。“一个命中注定会陷入疯狂、并在死前用至上力制造无数恐怖的男人。不止于此,阿拉多曼、塔拉朋,以及它们之间的一切地方都已经在战火中化为焦土,这些反乱的战争正是因他而起。虽然还无法确证凯瑞安的内战和饥荒是否和他有关,但他肯定在提尔和安多之间布下了更加巨大的战乱。白塔现在需要的是和平!在海丹,一些疯狂的夏纳人以他的名义布道,聚集起大量暴民,让雅莲德的军队也束手无策。他是白塔有史以来面临的最大危险,世界要面临的最大威胁,你们难道连他的名字都无法出口,连他的肖像都无法直视?”
她得到的回答是一片寂静。除了奥瓦琳之外,所有人都仿佛舌头被冻住了。大多数人都盯着画中的那个年轻人,如同被蛇催眠的小鸟。
“兰德·亚瑟。”这个名字在爱莉达的唇间泛起一阵苦涩。曾经有一次,那个年轻人来到她的面前,她只要一伸手就能得到他。那时他的外表还那么无辜,以至于她并未察觉到他到底是什么。上一任玉座知道他的身份,却任由他肆意妄为。光明才晓得她已经知道了多久!那个女人在逃走之前告诉她许多事情,其中有一些是在严刑逼供下才问出来的,而有一些爱莉达并不允许自己相信——如果弃光魔使真的获得了自由,那一切就都完了。但那个女人肯定还隐瞒了一些事情,而现在她已经逃走了,让爱莉达没有机会继续进行审问。那个女人,还有沐瑞,还有整个蓝宗向白塔隐瞒了许多秘密。爱莉达要把她们两个全都抓回白塔。她们要把藏在心底最细微的秘密也全部告诉她。不必等到她跟她们算完账,她们就会跪在她面前,乞求死亡。
虽然要说的话紧紧地粘在喉咙里,但爱莉达还是强迫自己把它们吐出来:“兰德·亚瑟是转生真龙,女儿们。”夏茉琳膝盖一软,瘫坐在地板上,其他一些人的膝盖也在瑟瑟发抖。爱莉达轻蔑的眼神如鞭子般扫过她们。“这一点毫无疑问,他就是预言中所说的那个人。暗帝正从他的牢狱中挣扎出来,末日战争即将来临,转生真龙一定要在那时与暗帝战斗,否则整个世界都将陷入火焰和毁灭。这是时光之轮中的定数。而他现在脱离了我们的控制,女儿们。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们只知道有十几个地方肯定不会有他的踪影。他不在提尔,也没有被安全地保护在白塔里,虽然这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他给这个世界带来风暴,而为了让这个世界能活过末日战争,我们就必须阻止他。我们一定要将他握在掌中,让他能参加末日战争。难道你们之中有人以为他会自愿像预言中所说的那样,放弃自己的生命来拯救世界?一个正在走向疯狂的男人会这样做?我们一定要牢牢控制住他!”
“吾母——”奥瓦琳仍然保持着那种令人恼火的冰冷语调,但爱莉达用一道恼怒的目光阻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