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岚还没离开,告诉他,我对他所做的安排,完全是出于对他的好意。我希望终有一天他会理解我,并因此而祝福我。
不要完全信任两仪师,我说的不止是黑宗。当然,你必须时刻小心她们,你要像怀疑奥瓦琳那样怀疑维林。我们已经操纵这个世界舞蹈了三千年时间,这是一个难以被打破的习惯,我在依从你的歌声舞蹈时明白了这一点。你必须自由地舞蹈,即使是我的姐妹最善意的行动也有可能是要按照她们的意愿引领你,就像我曾经做过的那样。
当你下次见到汤姆时,请将他的信平安地转交到他的手中。那封信里记述了一件小事,我曾经对他说过,我一定会向他解释清楚,让他不再为此而心烦意乱。
最后,也要小心杰辛·奈塔先生。我不能完全赞同你的做法,不过我理解,也许这是惟一的办法,但一定要小心他。他仍然是原先那个人,一定要永远记住这一点。
愿光明照耀并保护你。你会做好的。
信的最后只有一个简单的签名——“沐瑞”,她几乎从不会使用自己的族姓。
兰德将倒数第二段仔细重读了一遍。不知为什么,沐瑞知道亚斯莫丁是谁,她一定知道,知道有一名弃光魔使就站在她面前,却从未眨过一下眼睛。如果他理解的没错,沐瑞一定也知道亚斯莫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沐瑞本可以直接向他说出这些事,以及她有着什么样的打算,但他现在必须望着一封离开他的手就会化为虚无的信苦苦思索。不止是关于亚斯莫丁,还有沐瑞是如何在鲁迪恩知道那些事的——除非他猜错,否则这一定与智者有关,但他不可能从智者那儿得到什么解释,就像这封信无法解除他的疑惑一样。还有两仪师。沐瑞为什么会特别提到维林?为什么她提到了奥瓦琳,而不是爱莉达?甚至还有汤姆和岚。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沐瑞并没有给岚留下信,那名护法并不是惟一认为长痛不如短痛的人。他差点就拿出汤姆的信并打开它,但沐瑞也许在那封信上施加了同样效果的结界。两仪师兼凯瑞安人,沐瑞步入重重谜团之中,直到最终都操纵别人,直到最终。
他一直都不喜欢沐瑞这样,一直不断埋怨着沐瑞行事诡秘。沐瑞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知道她即将死亡,却又像艾伊尔人一样勇敢地去面对这样的未来,面对着未来等待的死亡。她因为他狠不下心杀掉兰飞儿而死。他不能杀死一个女人,因此而导致了另一个女人的死亡。他的视线落在最后的那句话上:
……你会做好的。
那些字迹如同冰冷的剃刀划过了他的心。
“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流泪,兰德·亚瑟?我听说过,一些湿地人认为被别人看见自己流泪是一件可耻的事。”
兰德瞪了苏琳一眼,站在门口的苏琳全副武装,弓匣绑在背上,腰间挂着箭囊,手里拿着皮圆盾和三根短矛。“我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一片潮湿,他急忙抹了一把脸,“只是因为这里太热了,让我的汗冒得好像……你想干什么?我以为你们已经决定抛弃我,回三绝之地去了!”
“不是我们抛弃你,兰德·亚瑟。”苏琳走进屋里,回手关上门,然后坐在地板上,将圆盾和两根短矛放在身边,“是你抛弃了我们。”她双手横握住第三根短矛,一只脚踏在两手之间的矛杆上,一下子将短矛折断成两截。
“你在干什么?”苏琳将手中的断矛扔在一边,又拿起另一根短矛。“我说,你在干什么?”白发枪姬众的表情甚至让岚都会望而却步,但兰德弯下腰,抓住了她两手之间的矛杆。苏琳的软靴踏在他的指节上,力道相当重。
“你会不会让我们穿上裙子,嫁给男人,整日在壁炉前面劳作?还是我们会趴在你的火炉边,在你赏我们一块肉的时候舔你的手?”苏琳绷紧肌肉,那根矛折断了,也划伤了兰德的手掌。
兰德咒骂一声,抽回手,甩去上面细小的血珠。“我根本没想过这种事,我想你们应该明白这一点。”苏琳拿起最后一根矛,将脚踏上去。兰德开始导引,编织风之力绑住了苏琳,苏琳只是一言不发地瞪着他。“烧了我吧,你什么都不说!是我阻止枪姬众参加对库莱丁的战斗。那一天不是所有人都在厮杀的,而你们从没说过一个字。”
苏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是你禁止我们舞起枪矛吗?是我们在禁止你舞蹈。你就像是个刚刚与枪矛结合的女孩,一心只想冲上战场,亲手杀掉库莱丁,却从没想过也许会有矛尖从背后将你刺穿。你是卡亚肯,你没有权利做这种无谓的冒险。”她的声音变得刻板生硬,“现在你要去和弃光魔使作战,你将这件事隐瞒得很好,但我已经从其他战士团的领导者那里听到了许多信息。”
“那么你们也想阻止我进行这次战斗吗?”兰德平静地问。
“不要傻了,兰德·亚瑟,任何人都能与库莱丁进行枪矛之舞,你进行那种冒险完全像是个孩子。但我们之中没有人能对抗那些暗影的灵魂,只有你可以。”
“那为什么……”兰德闭上了嘴,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在那个攻击库莱丁的流血的日子之后,他已经让自己相信,她们是不会介意的。他一直欺骗自己她们不会介意。
“和你一起去的人已经选定。”苏琳这句话就好像是朝兰德扔出一块石头,“每一个战士团都有男人被选出来,男人!没有枪姬众,兰德·亚瑟,法达瑞斯麦维护着你的荣誉,而你却把我们推开来。”
兰德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努力寻找着词汇:“我……不喜欢看见女人死去,我痛恨这种事,苏琳,它会让我觉得身体里的血液也凝固了。我不能杀死女人,即使不那样做的话我就要死。”沐瑞的信在他的手中发出沙沙的声音,因为他不能杀死兰飞儿而死的沐瑞,有时候要付出的并不是他的生命。“苏琳,我宁可一个人去对付雷威辛,也不愿意看见你们有人死去。”
“愚蠢的想法,每个人都需要别人照顾他的后背。原来敌人是雷威辛,即使是雷行众的罗埃丹和岩狗众的图罗也不肯透露这一点。”苏琳瞥了一眼自己被固定住的脚和双手。“放开我,我们好好谈谈。”
兰德犹豫了片刻,才将编织拆开,他准备着如果有必要,立刻将苏琳重新固定住。但苏琳只是盘起双腿,将短矛在掌心里掂了掂:“有时候,我会忘记你不是由我们抚养长大的,兰德·亚瑟。听我说,这就是我。”她说着举起了那根短矛。
“苏琳——”
“听着,兰德·亚瑟,我就是枪矛。当一名爱人介入我和枪矛中间的时候,我选择了枪矛。有些人会选择别的道路,她们认为已经和枪矛共处了够长的时间,她们想要一个丈夫,还有孩子,我从没想要过这些。任何首领都会毫不犹豫地将我派往舞蹈最激烈的地方,如果我死在那里,我的首姐妹会为我哀悼,就如同在我们的首兄弟倒下时一样。即使是一名在我入睡时刺穿我心脏的毁树者也不会比你让我损失更多的荣誉,你现在明白了吗?”
“我明白,但……”兰德确实是明白了。苏琳在要求兰德正确地看待她,兰德能做的只有正视她的死亡。“如果你折断了最后一根矛,会出什么事?”
“如果我在这一生中没了荣誉,也许在另一个人生中能得到荣誉。”她这样说的时候,仿佛只是在继续刚才的解释,兰德用了一点时间才理解她的意思。他能做的只有正视她的死亡。
“你没有给我任何选择,是不是?”就像沐瑞一样。
“一直都是有选择的,兰德·亚瑟,你有一个选择,我也有一个。节义不允许其他选择。”
兰德想要朝她大声吼叫,咒骂节义和所有信守节义的人。“选出你的枪姬众来,苏琳,我不知道我能带多少人去,但去那里的法达瑞斯麦会和其他战士团的成员一样多。”
他走过脸上绽放出微笑的苏琳身旁,苏琳的微笑里并没有轻松,而是充满了喜悦,因为她能有机会赴死而感到喜悦。兰德觉得自己应该用阳极力继续把这名白发枪姬众捆住,直到他从凯姆林回来。他用力打开门,走出屋外,却又立刻停住了脚步。
安奈拉站在一队枪姬众的最前面,队伍里的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三根短矛,队尾一直消失在城门里。码头上的艾伊尔男人好奇地看着她们,但这显然只是法达瑞斯麦和卡亚肯之间的事情,与其他任何战士团无关。艾密斯和另外三四位曾经是枪姬众的智者都用更加关切的目光望着这里。绝大多数的非艾伊尔人都已经离开了,只剩下一些车夫还在紧张地扶起翻倒的载谷物的马车,同时竭力不去看那些艾伊尔人。安奈拉走向兰德,看到苏琳从屋子里走出来,她便停下脚步,脸上露出同样的微笑,并没有轻松,而是充满了喜悦。这种为赴死而欢愉的表情立刻沿着枪姬众的队伍向后传去。智者们也在微笑,艾密斯用力向兰德点了一下头,仿佛兰德终于结束了一种白痴的行为。
“我原本还以为她们会一起涌进屋里,用亲吻让你脱离哀伤。”麦特说。
兰德皱起眉看着麦特,麦特靠着他的长矛站着,正朝他咧嘴而笑,宽边帽被他推到脑后。“你怎么能那么高兴?”空气中仍然弥漫着烧焦皮肉的气味,以及正在受智者照料的受伤男女发出的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