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你了,西力恩。”兰德以正式的口吻回答,但仍然被两名惟恐他逃走的女子紧紧拉住时,想要显得正式一些并不容易。
“汤曼勒的汉派我捎讯息给卡亚肯,东边的四个部族正在彼此靠拢,汉打算与戴雷克会合,他也已经向鄂瑞发出会合的讯息。”
兰德强行克制住自己的呼吸,同时希望身边的两名女子会以为他是因为这个讯息才扭曲了面孔。肋侧如同火烧般地剧痛了起来,他能感觉到鲜血正缓缓浸湿他的衬衫。现在他已经没办法采取什么行动将库莱丁逼向北方了,而且他也一直没看见沙度艾伊尔有崩溃的迹象。为什么米雅各马和另外三名首领要聚在一起?如果他们要攻击他,这样做只能给他警告。但如果他们真的打算攻击他,汉、戴雷克和鄂瑞的部队人数比那四个部族都要少。如果沙度还在前方坚持着,而那四个部族在这时冲破……在凯瑞安城的方向,他能看到那片乌云已经因为失去艾雯和艾玲达的控制而开始倾泻大雨,这对敌我双方都会造成打击。看现在这两名女子的情形,她们也许没办法继续控制那么遥远的雨云了。
“告诉汉,尽全力阻止他们靠近我们的背后。”
这名与兰德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挑起一侧眉弓,似乎惊讶兰德为何要下这样一个毫无意义的命令——汉肯定会这样做的,就算年轻如他也清楚这一点。又等了一会儿,确认兰德不会再说什么之后,他像来时一样飞速地跑下山。毫无疑问,他不希望错过任何能参与战斗的机会,东边大概已经开始发生冲突了。
“我需要有人帮我带杰丁来。”西力恩一离开,兰德立刻就说。如果没有坐骑,他就真的要让这些女人抬着他走过这段路了,现在他身后的两个女人露出一模一样的狐疑表情,那种皱眉的方式一定是每个女孩的母亲都会教给她们的。“我不是要去找沙马奥。”现在还不行,“但我必须到靠近凯瑞安的地方去。”他朝那座倒塌的木塔点点头。因为仍然被她们抓着手臂,所以这是他现在能做的最明显的动作。金·陶维尔也许还能从那堆废墟里抢救出几片透镜,但他今天已经没有可以观察战场的制高点了。
艾雯还在犹豫,艾玲达则只是顿了一下,就让一名年轻的枪姬众去找奉义徒。艾玲达的命令里还包括把薄雾也牵过来,这是兰德没想到的。艾雯这时才松开抓住兰德的手,一边还在未落下的尘土中低声嘟囔着。艾玲达却已经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到一把象牙梳和另一块披巾。虽然从同样的高处摔跌下来,两名女子的情况却要比兰德好许多。她们的脸上也还带着疲惫,但只要还能导引,她们就会有用处。
这个念头让兰德愣了一下,现在他对所有人都只是在考虑他们的利用价值吗?他应该保护她们的安全,就像在塔顶上那样。事实证明那座塔并不安全,他应该把事情做得更好一些。
他朝苏琳走去,白发枪姬众站起身,白色亚葛绷带完全裹住了她的头顶,只露出脑后白色的马尾。
“我要向凯瑞安城靠近,”他对苏琳说,“我要去那里才能看清战场上都发生了什么,以及我能做些什么。所有受伤的人都留在这里,并派兵力守卫他们。在这里严密布防,苏琳,我只需要几名枪姬众跟随我。如果我让这里的伤患再受到杀戮,那样我将得不到任何荣誉。”这应该可以让大部分枪姬众远离战斗。他本人同样要远离她们,虽然以他现在的情况看来,他和伤者们到底是谁会拖累谁还真难说。“我要你留在这里,并且——”
“我不是伤者。”苏琳僵硬地说。兰德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点点头。
“好的,”兰德相信苏琳的伤实际上相当严重,但他也相信苏琳的坚韧。而且如果苏琳留下,他的护卫首领很可能就会换成某位类似安奈拉的枪姬众。被当成兄弟远不如被当成儿子糟糕,以他现在的心情,他可没办法忍受后者。“但我信任你会让所有受伤的人都留下来,苏琳,我必须不停地移动,所以我不能容忍任何人拖慢我的脚步,或是中途掉队。”
苏琳飞快地点点头,兰德相信她会让所有哪怕身上只有一道刮痕的人也留下来,当然,苏琳自己除外。这次他并没有因为利用了苏琳而感到愧疚。枪姬众选择了矛枪,也选择了要追随他,考虑到她们对他的态度,也许“追随”这个词并不确切,但这并不会改变他的心意。他不会,也不能命令一个女人去送死,实际上,他本来还以为苏琳会对他的命令表示某种反对。没有发生这种事,他觉得很高兴。我一定比我想象得更狡猾。
两名穿白袍的奉义徒牵着杰丁和薄雾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许多其他手里捧着绷带和药膏、肩扛一层层叠起的水袋的奉义徒。率领他们的是索瑞林等十几名智者,兰德觉得自己最多只能叫出其中一半智者的名字。
索瑞林显然是这群人的首领,一到山坡上就迅速下达了命令,智者和奉义徒们很快就分散到照料伤患的枪姬众之中。然后索瑞林看了兰德、艾雯和艾玲达一眼,咬住她的薄嘴唇,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很显然,她是在考虑是否应该立刻先将这三名伤者的伤口洗干净。艾雯急忙爬上薄雾的马背,然后才微笑着向那位年老的智者点了点头。如果艾伊尔人对于骑马了解得更多一些,索瑞林一定会注意到艾雯上马的动作显得非常僵硬,而艾玲达更是顺从地让艾雯将她拉上马鞍。两名女子都向索瑞林露出可爱的笑容。
兰德咬了咬牙,一跃便跨上杰丁的背。肌肉的疼痛立刻被他肋侧巨大的痛苦完全掩盖住了,仿佛那个伤口刚刚又被刺穿了一样。他足足用了一分钟的时间才重新吸进一口气,但他并没有让周围的人看出这一切。
艾雯让薄雾走到紧贴杰丁的地方,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对兰德说:“如果你没办法把腰挺得更直一些,兰德·亚瑟,那你最好暂时放弃全力奔驰的念头。”艾玲达的脸上只有艾伊尔人那种毫无情绪的神色,但眼睛却专注地看着兰德。
“我也注意到你骑马的样子了。”兰德低声说,“也许你应该留在这里帮助索瑞林,直到你感觉好一点。”这句话让艾雯闭上了嘴,虽然嘴角仍然忿忿地紧绷着。艾玲达又给了索瑞林一个微笑。而那位老智者还在看着他们。
兰德催动花斑马,一路小跑下了山坡,马跑的每一步都在抽动着他肋侧的伤口,让他只能紧咬着牙吸进空气,但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赶,用走路绝对来不及,而且索瑞林的目光让他觉得很紧张。
没等他在这片青草茂密的山坡走下五十步,薄雾就追到杰丁身边,随后是苏琳和一队枪姬众。一些枪姬众很快就跑到他们前面,跟上来的枪姬众比兰德希望的还要多,但这应该没关系,他要做的事不会让他卷进战士团里去。她们可以和他一起留在安全的地方。
即使有法器的帮助,抓住阳极力也是一件很费力的事,而它带来的压力和污染都比以往更强了,至少虚空挡住了部分肉体的伤痛。如果沙马奥要和他玩一玩……
兰德加快杰丁的步伐。无论沙马奥做了什么,他还有自己的任务要去完成。
雨水不停地沿着麦特的帽檐滚落,让他不得不隔一段时间就放下望远镜,擦去镜头上的水渍。这场倾盆大雨终于开始变小,但他头顶上稀疏的树枝根本没办法为他提供任何一点遮蔽。他的外衣早已湿透,果仁的耳朵也垂了下来,无论麦特怎么踢它,这匹马似乎打定主意不再迈出一步。
麦特不知道现在已经是什么时候,他怀疑应该是下午,距离黄昏还早,但黑色的雨云似乎并没有因降雨而有所稍减,太阳完全被它们遮住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策马警告提尔人仿佛是三四天前的事情,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在他正向南方望去,要在那个方向上找一条路,一条能让三千人走出去的路。他身边至少还有这么多人活了下来,这些人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们都相信他正在为他们寻觅下一次战斗的机会。但今天他们已经进行了三次战斗,对麦特来说已经太多了。他认为自己还是能单独平安脱身的,只要他善用自己的视力和智力。但有三千人正一步不离地跟着他,而且有一半是步行,根本走不快,所以他现在只能待在这座被光明遗弃的山丘顶端,而那些提尔人和凯瑞安人则挤在下面狭窄的山谷里。如果他就这么逃了……
麦特将望远镜重新压在眼睛上,用力瞪着南方那些树木稀疏的山丘。到处都是灌木丛,其中有一些面积相当大,但大部分还是平坦的土地和草地。他刚才一直在向东移动,尽量利用每一处能藏住一只老鼠的地形,将这支队伍带出那片没有树木的区域,找到适宜的隐蔽。他不知道天上掉下来的那些该死的闪电和火球会不会比地面上那些无缘无故的爆炸更可怕。不管他怎么努力,这场战争似乎就在他身边不断地发生变化,看来,他永远都脱离不了事件的中心。
我该死的好运气在哪儿?我现在正需要它!只有像他这种豌豆脑子的傻瓜才会留在这里。他让这些人活到现在,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让这些人继续活下去,掷出去的骰子迟早要变成暗帝之眼的花色。他们是火烧的士兵,我根本就不该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