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姬众们似乎都肯定他们之间的距离比三步短得多,而兰德本来以为这件事会传得人尽皆知,但至今为止还没有。但如果艾雯对此稍有怀疑,她一定会像一棵倒塌的树干一样砸在他头上。现在艾雯仍然不停地在他耳边提起伊兰,但他只觉得艾玲达更让他感到困惑,而且艾玲达就在他的眼前。总之,现在他看见艾玲达的时候比以往更紧张了,但艾玲达却显得比以往轻松许多。不知为什么,兰德觉得现在的状况与常理完全相反,所有与艾玲达有关的事情全都是一团乱麻。话说回来,在所有女人中,只有明才不会让他感觉到焦头烂额。
叹了口气,他继续向前走去,对维蓝芒的胡话听而不闻。总有一天,他能懂得女人——等他有时间去应付这些事的时候,但他怀疑用一辈子的时间是不够的。
部族首领们站在一起,身边还有各氏族的首领和战士团代表,兰德认得其中一些人,达克·黑恩,塔戴得金多氏族的首领,芒金也站在黑恩身边,他友善地向兰德点点头,又向提尔人抛去轻蔑的一瞥。枪矛般细瘦的卓蓝耐,他是艾散多——红盾众的代表,虽然在他淡棕色的头发里已经出现了一些白丝,但他仍然参加了这次远征。肩膀宽厚,头发也已经灰白的罗埃丹是沙麦得康德—雷行众的代表。离开章嘉隘口之后,他们四个也开始教导兰德艾伊尔方式的徒手搏击术了。
“今天你想去狩猎吗?”芒金向经过身边的兰德问道。兰德惊讶地看着他。
“狩猎?”
“这里能做的运动不多,但我们能试着把绵羊捉进袋子里。”芒金讽刺地向提尔人瞥一眼,说明了他指的“绵羊”是什么人。不过维蓝芒和他的随从没看到他的那一眼,或者是装作没有看到。那位拿着香水手绢的年轻贵族又狠狠地嗅了一下。
“下次吧,也许。”兰德摇了摇头。他觉得这四个人都可以算是他的朋友,特别是芒金,他有一种与麦特类似的幽默感。但如果他没时间研究女人,他肯定也不会有时间交朋友。同样的,他也没时间照顾老朋友了,虽然麦特一直在为他担心。
在山丘上最高的地方,有一座用原木搭建的粗重高塔,一直穿出树冠之上,塔顶宽阔的平台距离地面足足超过了二十幅。艾伊尔人对于这么大尺寸的木工毫无了解,它是由凯瑞安难民们搭建的。
沐瑞正和岚等在高塔基部第一道台阶前,艾雯也和他们在一起。艾雯的皮肤已经被太阳晒黑了许多,如果不是那双黑眼睛,她真的已经完全变成艾伊尔人了——一名矮个子艾伊尔。兰德飞快地端详了一下她的脸,但除了疲惫之外,他什么也没找到。艾密斯她们一定把她训练得太紧了,但如果兰德为她向智者们说些好话,她一定不会感谢兰德的。
“你决定了?”兰德停下脚步问道。维蓝芒终于闭上了嘴。
艾雯犹豫着,然后才点点头:“我会尽我所能的。”兰德注意到她在点头之前并没有去看沐瑞。
艾雯的不情愿让兰德感到一阵困扰,他没有要求沐瑞,沐瑞不能将至上力来当成对抗沙度的武器,除非沙度艾伊尔直接威胁到沐瑞的生命,或者他能让沐瑞真心相信沙度艾伊尔全都是暗黑之友。但艾雯没有立下三誓,而且他相信艾雯明白这样做的必要。然而实际上,当他在三天前向艾雯提出这件事的时候,艾雯立刻变得脸色惨白,而且一直与他避不见面,直到现在。至少,艾雯现在是同意了。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能缩短与沙度之间的战争时日,应该都是好事。
沐瑞的表情没有一点改变,不过兰德相信自己知道两仪师在想什么。那张光润的两仪师脸庞,那双冰冷的两仪师眼睛能够明白表示出对这一行动的反对,却又显得喜怒不形于色。
将断矛插进腰带,兰德抬腿迈上了第一个台阶——这时沐瑞说话了。
“为什么你又佩上了剑?”
这是兰德绝没想到的问题。“为什么我不能?”他喃喃地说着,向高台上爬去。这不是一个好的回答,沐瑞已经让他的心理失去了平衡。半治愈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牵扯着神经,不算是很痛,但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裂开。他没去在意那个伤口,在他用尽全力的时候,那里经常会有这样的感觉。
鲁拉克等部族首领跟在他身后,贝奥最后一个离开麦兰,跟了上去。兰德很高兴看到维蓝芒和两名跟班终于留在了地面上,大君总算知道了该怎样做,不需要他再多说些什么了。他觉得沐瑞的目光正盯着他,就向下望去,发现那不是沐瑞。看着他登阶的是艾雯,她的面容已经与两仪师那么相像,让兰德几乎无法找出其中的差别,沐瑞正在和岚交头接耳,他现在只希望艾雯不会改变主意。
在塔顶宽阔的平台上,两名矮个子男人只穿着衬衫,正大汗淋漓地将一支用铜箍束住的木管安放好。这根管子有六尺长——那两个人用一只胳膊都无法把它抱过来——用一个枢轴固定在平台的栏杆上。另一根同样的管子已经被固定在几步以外的地方,那是昨天这座塔刚被建好的时候固定上去的。第三个没有穿外套的男人正一边用一块条纹方巾抹着自己的秃头,一边气呼呼地看着两个固定木管的人。
“动作轻一些,我说了,轻一些!你们这些没娘的鼬鼠要是敢撞歪一块透镜,我就把你们没有脑子的脑袋敲烂。把它固定紧,乔,紧一些!如果真龙大人在看它的时候它掉下去了,你们最好也跟着跳下去。不止是为他,如果你们打破了我的作品,你们最好再打破自己的蠢脑袋。”
乔和另外一个叫赛尔的家伙工作的速度很快,但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怎么在意金·陶维尔的威吓。他们在许多年前就已经习惯了金说话的方式。兰德无意中从难民里找到了这位制作透镜和望远镜的师傅,还有他的两名学徒,所以他才有了这样的主意。
一开始,塔顶上的三个人还没发现又上来了一帮人,部族首领的脚步都没有任何声息,而金的吼声又完全盖过兰德的脚步声。岚紧跟着贝奥出现在平台入口,让兰德吃了一惊。虽然穿着皮靴,但护法行动时发出的声音绝不会比部族首领们更大,即使是汉也要比凯瑞安人高上一个头。
当塔顶的三个人终于看见新来的人时,那两名学徒都瞪大了眼睛,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艾伊尔人。然后他们向兰德鞠了个躬,就保持着鞠躬的姿势站在了原地。那名镜头工匠在看到艾伊尔人时也猛地打了个哆嗦,但他以更拘谨的姿势鞠了个躬,又擦了擦自己的头顶。
“我说过今天之内就能完成第二架,真龙大人。”金竟然有办法让尊敬与生硬在自己的声音中并存。“这座塔真是个精彩的主意,我就绝对想不到,但如果说您要问用望远镜能看多远……给我时间,我能造一架让您一直看到凯姆林的望远镜,只要这座塔够高。”他又一边沉思一边补充道:“不过还有些限制。”
“你所做的已经绰绰有余了,陶维尔师傅。”这肯定超过了兰德所奢望的,他已经使用过第一架望远镜了。
乔和赛尔仍然将身姿弯成直角,低头站着。“也许你最好先带着你的学徒下去,”兰德说,“那样这里就不会太拥挤了。”
平台上的空间足以容纳四倍于现在的人数,但金立刻就用一根粗手指戳着赛尔的肩膀,“过来,你们这些长着两只火腿手的马夫,我们挡住真龙大人的路了。”
两名学徒跟在师傅身后,依旧躬着身子向平台口走去,同时还大睁着眼睛偷偷望着兰德和艾伊尔人,直到他们消失在阶梯口。赛尔比兰德要大一岁,乔大两岁,都出生在兰德离开两河之前根本无法想象的大城市里。当兰德还在照顾绵羊的时候,他们已经去过凯瑞安,并远远地看见过国王和玉座,很可能现在他们对这个世界在某些方面的了解仍然比他多。摇了摇头,兰德弯腰去看新的望远镜。
凯瑞安立时跃入他的眼帘,前方的一片树木对于习惯了两河丛林的人来说绝对算不上是一片大森林,当然,它们的边缘距离城墙还有一段距离。嵌着一座座方形碉堡的灰色高城墙在呈曲线的河岸与丘陵地带形成了一个标准的方形。在城墙里面,更多的高塔严格地坐落在一个网状方格的所有交点上,差不多有城墙的二十倍高,但周围仍然立着鹰架。那就是传说中的无极塔,在艾伊尔战争中被烧毁之后,现在还处在重建之中。
兰德上次见到凯瑞安时,还有另一座城市围绕着它,而且那座城市一直延伸到澳关雅河对岸。那就是首门。与凯瑞安的庄严肃穆相对应,完全由木制房屋组成的首门则像是一片兔子窝一样拥挤喧嚣,但现在那里只剩下一片辽阔异常的灰烬和焦土。兰德不明白,那场大火为什么没有蔓延到凯瑞安城内。
凯瑞安城墙中的每一座碉堡上都飘扬着旗帜,因为距离太远,兰德看不清旗帜的图案,不过斥候已经向他报告了。那些旗子中有一半是提尔的新月旗,另一半——也许没什么好惊讶的——则是他留在提尔之岩的真龙旗的翻版。没有任何一面凯瑞安的日升旗。
稍微移动望远镜,扫视了一遍凯瑞安城,在较远一侧的河岸上仍能看到被熏黑的谷仓石墙。兰德和一些凯瑞安人谈过,有些人说烧毁谷仓的那把大火导致了一场暴动和盖崔安国王的丧命,以及由此而爆发的内战;有些人则说是盖崔安被暗杀导致了暴动和谷仓被烧毁。兰德不知道信哪个才好,也许两者都非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