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橹的船老大身边,站着孟繁明。
孟繁明点燃一根香烟,递给船老大,后者谦恭地点点头示谢。
孟繁明:老大,就把船停到那里。
曾经的藏玉楼/黑岩办公室 日/内
黑岩在讲电话,眼前的窗外就是秦淮河,河上游过一艘游船,接着又是一艘,船上日本妇人们的笑声叫声隐约可闻……
黑岩:……那一段路有多少米?
日本士兵:(画外音) 大概五百米,几乎是整条商业街!所有商店饭馆茶馆门口的人行道上新铺的水泥不仅不是速干的,比一般水泥干固得还要慢!并且那些水泥的质量很差,在水泥厂肯定被掺进了大量细沙,还没有干就开裂了!国内有少数左派人士借机攻击派遣军弄虚作假,掩盖日军占领南京后的真实行径……
黑岩:这确实是为了掩盖,不掩盖的话,他们的长舌头还不知道会怎么嚼呢!
曾经的藏玉楼/门厅 日/内
孟繁明匆匆进来,警卫兵上来拦住他。
曾经的藏玉楼/黑岩办公室 日/内
黑岩放下电话,转过身,见勤务兵笔直地站在门口。
勤务兵:(日语) 那个姓孟的中国人求见。
黑岩:真巧。我正要找他。叫他上来吧。
勤务兵:是。
黑岩再次转过脸,看着秦淮河上的游船。
秦淮河畔 日/外
孟繁明和法比乘的那条带篷的船停靠在河边。
曾经的藏玉楼/黑岩办公室 日/内
门轻轻响了一下,黑岩转过头。
进来的是孟繁明,两只手插在大衣兜里。(最近他总是这个姿态,因为要掩饰他那只截断的手腕)
孟繁明:(英文) 我是来跟您解释夫子老庙街用的专用水泥……
黑岩:(英文) 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孟繁明:(英文) 不解释您怎么会懂得?那些水泥是按我的专门配方配制的,什么时候干固,什么时候开裂,我都计算好了,配方准确的话,也许它一直都会保持潮湿柔软,柔软得能往上面插花栽树。
黑岩吃惊地看着他:(英文) 你计算好的?!
孟繁明:(英文) 对啊,就像您精心算计把我女儿和她那些同学送上祭坛一样。
孟繁明的手从大衣兜里拿出来,手上出现了一把手枪,枪口对准黑岩的胸口。
黑岩掩饰着惊恐和意外,假装冷静地看着他。
黑岩的手动了一下,似乎要去按桌子边上的那个键钮,或许是警报键钮,或许只是一般的呼唤键钮。
孟繁明:(英文) 想叫人吗?
黑岩只得收回手。
孟繁明的枪口逼近一点:(英文) 什么都不如这里面的子弹快,不是吗?比世界上跑得最快的猎豹还要快上好多倍。何况你的士兵跑步成绩远比不过猎豹,不是吗?
黑岩看着孟繁明和黑洞洞的枪口向他逼近。
孟繁明:(英文) 并且,什么都不如它(掂了掂手枪) 的口才好,不如它的发言权威。你们日本军队已经使你坚信这一点。
门被叩响。
勤务兵:(画外音) 打扰了,大佐阁下,请问需要茶吗?
黑岩的眼睛一亮,似乎看到转机了。
孟繁明瞪着他,手指在扳机上慢慢往后勾:(日语) 不需要了。谢谢。
黑岩:(对门外大声地) (日语) 不需要!
孟繁明似乎毫无惧色。他进一步逼近黑岩。此刻枪口离黑岩只有一尺左右。
黑岩:(惊讶地) (日语) 你懂日语?!
孟繁明:(日语) 说得不好,见笑了。我在美国拿到博士学位之后,又到日本深造了一年。这两天我抓紧时间重温了一下日文功课,就为了准备我们俩这场谈话。
黑岩:(低声地) (英文) 你想干什么?
孟繁明:(低声地) (英文) 我有个秘密,很痛苦的秘密。我曾经爱过一个全南京最有名的青楼女子……不过昨天,我失去了她。她为了拯救我女儿和她的女同学,自己站出来,顶替了没有成年的小姑娘们……她还说服了她的女伴们,一块站出来,替小姑娘们去参加你们那个见鬼的庆功晚会。你们占领了我们的城市,占领了这么多人的家园,还要把小姑娘的童贞作为祭品,拿去庆功?禽兽也干不出这么残忍的事来。
黑岩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孟繁明:(英文) 为了保护这群小姑娘,已经有好些人在这些女人之前丧生了。昨天晚上,英格曼神父也被你们的士兵杀害了。最后为那些小姑娘抵挡的,就只能是这群女人。每个人都为这些小姑娘做出过牺牲,现在轮到你了。做点什么吧。向我证明,你的人性还残留那么一点点,还不完全是个畜生。来吧,就向我证明这一点点。我曾经在你身上,看到你残留的那一点人性,现在让我看看,那是不是我的幻觉。
黑岩:(英文) 你想让我怎么证明?
孟繁明:(英文) 把我女儿和她十二个同学送出城。
黑岩:(英文) 我怎么可能把她们送出去?!
孟繁明:(英文) 怎样送是个技术问题。我们都是学理科的,明白一旦思路正确,技术问题迟早能解决。你跟我走。你会逐渐看到我解决技术问题的过程,最终明白我的思路。
黑岩:(轻蔑地笑了) (英文) 你开玩笑吗?我会跟你走?
孟繁明:(英文) 那我就没有选择了。失去那个女人,我才发现没什么不可割舍。
黑岩:(英文) 我跟你走?门口有我们那么多警卫兵,就是我愿意跟你走,能给他们一个像样的理由?我们俩单独出去干什么?散步去?下馆子?我们俩是那么好的朋友?这事情在他们看来,是不是很滑稽?
孟繁明:(英文) 是很滑稽。不过你我都没有选择。换上便装,看起来稍微合情理一点。你们国内的观光团来了嘛,大家都在做和平昌盛的戏。
黑岩:(英文) 我必须去卧室换衣服。
孟繁明:(英文) 当然。请。
黑岩:(英文) 我不习惯当着人面换衣服。
孟繁明:(英文) 习惯是培养出来的,试着培养吧。全南京的人都不习惯看见流血和死人,两个礼拜下来,日本军队就把他们的习惯培养出来了。
黑岩还是不动。
孟繁明:(英文) 只要你把我的孩子送走,我跟你的一切都一笔勾销。我不会杀你的。我不是个杀人的人。我们都是有孩子的人。你我这样的岁数,一多半的生命是为孩子活的。相信你同意我这个说法。不是为了孩子,我不会像现在这样铤而走险,做亡命徒。我没有选择。走吧。
黑岩无奈地在枪口的瞪视下向卧室走去。
曾经的藏玉楼/黑岩卧室 日/内
离枪口两尺远的地方,黑岩脱下军装,军裤,衬衫……
地板上,一件件衣服、裤子被扔下来。
黑岩压抑着愤怒和屈辱感;或许他这一生从没觉得如此狼狈过。
曾经的藏玉楼/走廊 日/内
黑岩和孟繁明相继走出来,孟繁明和黑岩之间只有半尺距离。
特写:孟繁明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我们看出那里藏着他的手枪,枪口对准黑岩的背。
勤务兵笔直地挺立在走廊上。奇怪地看着长官突然间换上了和服,跟孟繁明那么亲近地走向楼梯口。
勤务兵紧跟在他们身后。
孟繁明:(英文) 告诉您的勤务兵,我们不需要服务。
黑岩不理他。
大衣里的枪口顶了一下黑岩的腰。
孟繁明:(英文) 没什么能比它提供的服务更好。
黑岩:(转脸) (日语) 你留下吧。
勤务兵懵懂地停在楼梯口,大惑不解。
曾经的藏玉楼/客厅 日/内
那个勤务兵啪地立正,等待黑岩和孟繁明走过,跟随其后。
孟繁明紧张地看着黑岩,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枪抬高一点,并用自己的脊背挡住警卫们的视线。
黑岩的脊背感觉到那看不见的枪口的张力。
黑岩:(日语) 我们只是出去吃午饭,一会儿就回来。你不必跟着了。
曾经的藏玉楼/走廊/黑岩书房 日/内
电话铃在黑岩的书房响起。
勤务兵赶紧跑进去。
勤务兵:(日语) 喂!……对不起,大佐阁下刚刚下楼,请稍等!
乌篷船 日/内
法比从船篷里的小窗往外看,曾经的藏玉楼的门口警备森严。
远处,粉饰太平的唢呐笙箫响起。
日本观光团的画舫 日/外
唢呐笙箫声中,日本男女伏在栏杆上,看着岸边来的一条舞龙队伍,一群大头娃娃前后跟随。
日本女记者注意到一个最矮小的大头娃娃的鞋子掉了一只,光着一只脚丫,在冬天的雪地里一瘸一拐地走着,不情愿地跟在最后。
穿着军裤的高个子大头娃娃走到她旁边,推了她一把。
田间雪子看到这个细节,走上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绢,用中文轻声地招呼孩子:孩子,你的鞋子呢?
大头娃娃的面具里,一个五六岁的瘦小女孩眼里含着泪水,嘴巴一撇一撇的,在努力忍住抽泣。
小女孩:(面具里的声音瓮声瓮气的) ……鞋子……跑掉了……是借来的……太大了!……脚冻得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