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都是名副其实的神枪手和狙击手,四百码之外射击人头,一千码之外射人的胸部,只要目标保持一两秒钟静止不动,他们都能做到弹无虚发。他们都是猎手,执行任务时,没有人会心虚胆怯,也从不会为此去做恶梦,因为他们都把自己看成是捕猎者,而不是猎物。雄狮是从不会有怯懦的心情的。
可是,他们也都是血肉之躯。他们当中一半人以上都有妻室儿女,这些人无时无刻不在盼望他们安全返回家园。其他人也大多订了婚,有了对象,期望着能尽快结束这种动不安的生活,然後成家立业,安居乡里。他们所有人都服了一期十叁个月的兵役。许多人服了两期,少数人甚至已经服了叁期。这第叁类人中没有一个愿意再充当志愿人员。但是,如果他们了解这次任务的性质,有些人,或是多数人,也许还是愿意的。因为在这些人中,大都有着强烈的责任感。当然,责任可以有不同的形式。他们认为,他们曾经为了一场战争尽过最无私的义务。现在,他们的工作是训练新手,使其学习必要的技能,以便掌握其他人所不具备的能力,安全回到家园。这是他们对这支部队应尽的义不容辞的组织义务。他们坐在自己的座位士,两眼注视着台上的上校,但他们不清楚这次任务主要的目的是什麽,心怀着一种强烈的好奇心。然而,这种好奇心又不足以使他们在已经尽了自己够多的义务之後再去冒一次生命的危险。一些人在左顾右盼,观察着那些年轻士兵的神色,想从中知道哪些人会愿意留在这间屋子,哪些人会畏缩不前,犹豫不决。很多人并不知道这次任务究竟是什麽,将来也许会後悔自己未能参加,从而在自己的良心上留下一个永远的缺憾。尽管如此,他们仍想到自己的妻室儿女,从而做出决定:这次不参加。
会议结束了,人们开始离开自己的座位,起身离去。二十五个人或者叁十人留了下来,签名愿意充当志愿人员。他们的人事档案很快就被调来进行审查,从中将挑选出十五个人做为正式成员。这种审查程序看上去似乎是毫无目的的,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有些特殊行动需要特殊的技能。就志愿这一点而言,有些人未被选中,但他们的实际技能可能比选中的更为有用,但有时可能是因为他们的技能在某些方面显得多馀,而被更为专门的人员所代替。军队的生活常常就是如此,大家对此都习以为常。大家回到自己原来的日常岗位,有的人感到遗憾,也有的人为此感到欣慰。这天傍晚,被选中的人员开始集中,宣布了出发时间。他们注意到,一辆大客车已经准备妥当,看样子,他们不会走得太远,至少目前是这样。
◇◇◇
凯利两点钟醒来,很快地梳洗完毕。这天下午的任务要求他穿戴讲究一些。
因此他穿了一件衬衫,系上领带,外面套夹克。他的头发本来需要修剪一下,但时间紧迫,已来不及了。他穿着整齐之後,便走出住所,朝自己的斯考特走去。
他看上去像是一位公司经理,路过门口时,朝守门人挥了挥手。
凯利的运气不错。在医院的停车场有一个通道通往大门,他走进去,看到前厅中有一尊耶稣的大型雕像,足足有二十高。他在雕像周围转了一圈,感到自己十二小时前的所做所为与雕像慈祥的表情不太相称,便将背转向雕像的背面。因为他不需要向自己的良心提出什麽疑问,至少现在不需要。
桑迪。欧图尔在叁点十二分来到下面,凯利看到她走出那橡木做的大门,脸上表情有些异样。他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一个外科医生走在她身後,那人个头不高,满脸胡须,身着绿色衣服,两条短腿迈着快步,正在大声地和欧图尔讲话。
凯利迟疑了片刻,好奇地看着桑迪停下脚步,转回身子。可能是对争辩感到厌倦,或者是当时的情况需要她那样做。那医生的身材大致和桑迪相差无几,说话的声音很快,凯利没有完全听懂他在说什麽,桑迪凝视着他的眼睛,没有任何表情。
“事故报告已经归档,医生。”在他长篇大论的短暂停顿中她说道。
“不能那样做,没有这种权利!”医生的眼燃烧着怒火。他的脸色黝黑,凯利不禁仔细打量了他一眼。
“不,医生,我有这种权利,你的处力不正确。我是组长,有责任对医疗错误提出报告。”
“我命令把报告撤回!没权给医生下命令!”其後的话语,凯利觉得不堪入耳,尤其是在耶稣的像前。他看到,医生的黑脸变得更加阴沈,身子更走近桑迪一点,声音也提高了许多。桑迪没有退却,并没有被医生的气势汹汹所吓到,这使医生更加火冒叁丈。
“对不起,”凯利开始介入他们的争论,但并未过分介入,只是让人知道他的存在。他看到桑迪脸上露出生气的神色。“我不知道你们在争论什麽,但是,如果您是一位医生,而这位女士是位护士,那你们或许可以用比较专业化的方式争论。”
他用温和的口气提醒说。
那医生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自从凯利十六岁以後,还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冷落。
他退後一步,希望桑迪自己处理这件事,但医生的声调越来越高,说的话也令他更加不解,那声音中夹杂着英语脏话和法尔西语。在整个过程中,桑迪毫不让步,凯利很为她感到自豪,但她的脸色越来越变得毫无表情,好像带有某种实在的恐惧。
她的冷漠和固执使医生几乎要动起手来了,声音也更高了起来,甚至出现了脏话,那些难以入耳的名词一定是从大街上学来的。凯利不得不上前制止他。医生举到桑迪面前的手缩了回去,在这个高大粗壮的男人面前,他不得不有所收敛。
“对不起,”凯利说道,语气仍然彬彬有礼。“楼上是否有人可以做接断指的手术?”
凯利抓住了那位医生又小又细的手掌,轻轻向内弯曲。
正在此时,一位保卫人员走出门来,他显然听见了刚才的争论。医生立即把目光投向来人。
“他不会过来帮你忙的,医生,人的手掌究竟有多少根骨头?”凯利问道。
“二十八根。”医生机械地答道。
“你想把它们变成五十六根吗?”凯利开始用力。
医生盯着凯利的眼睛。这个小个子男人看到凯利的表情既不生气也不高兴,只是把他当成一件物品,那温和的语气中带有一种咄咄逼人的嘲讽。他知道,这个男人的话是认真的。
“向这位夫人道歉!”凯利命令。
“我从不屈服於女人。”医生的声音变成嘶鸣。凯利手握得更紧,医生的脸色变得煞白。凯利知道,他只需要再加一点力气,可怕的情景就会发生。
“先生,你太没礼貌,你需要花点时间学习如何有礼貌地对待人。”凯利笑着说。
“现在,”凯利再次说道:“请道歉。”
“啊,对不起,欧图尔。”那人终於表示了歉意。尽管他心并不情愿,但眼前的屈辱仍然大大挫伤了他的自尊。凯利松了手,然後,抓起他的名牌,用严峻的目光先盯了医生一眼,接着说:“这样不是比较好吗,科凡医生?以後不准再对这位女士大喊大叫,尤其是在她对而你错的情况下,懂吗?当然,更不能对她有任何动武的企图,同意吗?”凯利用不着对他多讲那样做的後果。医生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被捏痛了的手。“我们不希望在这儿发生那种事情,好吗?”
“是,先生。”那人答应道,企图赶快离开。
凯利又抓住他的手,脸上挂着笑容,稍稍用力一捏,算做最後的警告。“我很高兴你能听懂我的话,先生,现在你可以走了。”
科凡医生走了。他走过警卫人员身边,眼皮也没有抬一抬。保卫人员看了凯利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
“你一定要那样做吗?”桑迪问道。
“这句话是什麽意思?”凯利回过头,反问道。“我可以自己处理这件事。”
她边说边朝门口走去。
“我知道可以。但是,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凯利平和地问道。“他开了错误的处方。一位上了年纪的人脖子有毛病,对药物过敏,这在他的病历表上有记载。”她的话说得很快,但不再像刚才那麽紧张。“约翰斯顿先生会因此而受到伤害的。这对他来说已不是第一次开错药了。罗森医生这次会开除他,但他希望留下来。他喜欢找护士们的麻烦,我们都讨厌他。不管怎麽说,我都可以单独对付他的。”
“那麽下次我会让他打断的鼻梁。”凯利朝门口挥挥手。当然不会有下次,那个混蛋医生的眼神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那以後又怎样呢?”桑迪问道。
“以後,他必须暂时停止执医。我不喜欢看见有人像刚才那样。我讨厌有人耍流氓,尤其不喜欢在女人面前。”
“你真的那样打伤过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