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津京一见赵大刀就扑过来,赵大刀顺势把他抱在怀里。小家伙就说:舅舅,我和妈妈要去找爸爸了。
虽然他早就有预感,但听了孩子的话,心里还是咣当响了一下,他望着赵果。赵果说:我刚刚接到归队的命令。
赵大刀的眼圈红了,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但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他低下头,哽着声音问怀里的孩子:津京,你走了,想舅舅吗?
小家伙朗声答:想!
马津京看到了赵大刀一张愁苦的面孔,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舅舅,你跟我们走,去找爸爸。
赵果的眼泪也快流下来了,她从赵大刀的怀里抱过孩子,强忍着伤感说:大刀哥,我们走了,这里就剩下你一个人了。
赵大刀抹了一把泪道:赵果你放心吧,我赵大刀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这次我也能行。
赵果望着赵大刀,低声道:大刀哥,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成个家了。
关于成家的事,赵大刀真的没有想过,从红军到八路军,又到东北自治联军,还有后来的解放军;从瑞金到陕北,又到东北,队伍一直在打仗,战争消耗掉了所有战争中人的精气,况且在战争年代,结婚是有条件的,不是想结就能结的。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都四十多岁了。
他认识赵果时,曾经有一种温柔和梦想的东西悄悄地潜入到心底,让他多了份期待和渴盼,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样的想法越来越淡,直到马起义和赵果结婚,他才彻底从朦胧的梦中走了出来。
他和赵果之间只剩下友谊了,这种友谊超越了战友间的情谊,是一种朦朦胧胧,说不清、道不明的友谊。他想起来就有些甜蜜,也有些苦涩,但更多感受的是一份亲情。他相信赵果,不论她说什么,他都认为是有理由的。他说不清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不论自己处于什么情绪之中,只要看见赵果朝自己走来,轻轻地唤一声:大刀哥。他就什么也不在乎了。
赵果继续嘱咐着:大刀哥,这回到地方工作,生活稳定了,你也该成个家了。
他仍不说什么,只静静地望着她。
她仍自顾自地说下去:大刀哥,我帮你介绍个人,这人你认识,就是和我一起投奔延安时的李静,也是抗大的学员。
赵大刀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十几个学生中的确有个叫李静的女生。一天晚上走夜路时,她还走丢了一只鞋子,还是赵大刀在一个泥坑里给摸了出来。到达陕北后,李静也上了抗大分校,两个人还曾经住过一个宿舍。
他还记得,赵果与师长结婚那天,李静红了脸拼命地拍着巴掌,兴奋得就像自己在结婚。
赵果又说:天津解放后,李静就留在天津了,在妇联工作。我和她提起过你,她对你印象不错。
听赵果这么说,赵大刀的脸上就火辣辣的,似乎李静就在他的面前。李静不李静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赵果介绍的,他不能反驳赵果什么,赵果在他的心目中永远是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赵果的安排下,赵大刀很快就与李静见面了。
李静早就脱了军装,一副地方女性的打扮,穿着列宁装,梳短发,很干练的样子。她一见赵大刀,就脸色绯红,下意识地给赵大刀敬了个军礼,说了句:赵连长同志,你好。
一个敬礼,一声“连长同志”的称谓,就注定了赵大刀与李静的婚姻。
虽然李静所做的一切看起来简单、平常,但对于赵大刀来说,却是太丰富了,这就是战友啊!他百感交集,似乎又回到了队伍中。他面对着李静,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第二十章 家庭
赵大刀和李静在赵果的撮合下,像地下党似的接上了头。赵果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赵果去部队报到时,赵大刀和李静都去了车站送她。
列车就要开了,马津京似乎也意识到就要和舅舅分开了,他一迭声地喊:舅舅上车,咱们找爸爸去!
赵大刀的心都酸了,他伸出手,隔着车窗抚着孩子的脸说:津京,舅舅会想你的。
赵果和李静说着女人的话,出站的铃声响了起来,李静突然大声地说:赵果,回部队给战友们问好。
列车启动了。赵大刀早已泪流满面了,就是李静的一句“给战友们问好”,彻底击垮了赵大刀心里的最后防线。他抱着头,蹲在月台上,像个女人似的大哭起来。
赵大刀的情绪也感染了李静,她抱住赵大刀的头,呜咽着:赵连长,部队不要咱们了,以后咱们就没家了……
李静是天津解放后留下的第一批部队转业干部,两年多了,她仍没转过弯来,总觉得自己还是部队的一员。那会儿,她不论工作有多忙多累,隔三差五总要到留守处过来看看,打听一下前线的部队,说一说那些熟悉的人。在她的潜意识里,一直认为等部队回来了,她又可以回到部队,在地方工作只是暂时的。没想到部队回来了,却并没有让她归队的打算。她失落而又难过,她和赵大刀一样思念着部队,想念着那些熟悉的战友们。这是当年转业的部队干部共同的病症。就是许多年过去了,无意中想起当年的部队,仍然激动不已。从军的经历,几乎贯穿了他们的整个生命,这种情结甚至影响了他们的第二代。虽然自己的父辈早就离开了部队,但孩子们仍然以部队的后代自居。
赵大刀和李静的特殊经历和共同情感,让他们少了许多的铺垫和装腔作势。两个人在站台上抱头痛哭一番后,彼此间的距离一下子就近了,似乎谁也离不开谁了。
两位曾经的战友,在对方的身上得到了相互的慰藉。一有时间,他们就聚在一起,说当年的部队,还有那些战友,忆往昔成了他们共同的话题,惺惺相惜中,彼此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
她习惯性地称他赵连长,他则喊她李教员。李静在部队时曾是文化教员,常利用战斗间隙,挂起一块黑板,教士兵们认字。
两个人之间的这种部队上的称呼,让他们在回味当年的同时,情感上也是一番百感交集。
在这期间,赵果经常给他们写信,收信人同时写着赵大刀和李静的名字,有时是寄给李静的,有时又是寄给赵大刀的。不管寄给谁,信都是要由李静来读,赵大刀还读不全信里的那些字。赵果在每封来信中,都要介绍部队目前的情况。她在信中说:部队剿匪结束了,队伍进城了。不管前面说了什么,每封信的主题都是一样的,希望他们早点结婚,组成革命家庭,为新中国的建设多出力,做贡献。
在每一封信的结尾处,赵果都会带上一句:起义问你们好,他也想你们。然后又及,津京想舅舅,半夜里都会哭醒呢。
一提起师长和津京,赵大刀的心就碎了。他泪流满面的听完信后,长时间地坐在那里发呆,他多么怀念那些难忘的岁月啊。
一天,李静读完信后,哇的一声哭了,然后她死死地抱住赵大刀说:大刀,咱们结婚吧。
结婚!赵大刀在心里发狠地说。
赵大刀和李静结婚了。过程简单得很,从各自的单位开了证明,又到民政部门登了记,就算结婚了。
两个人似乎没有经过更多的铺垫,就走到了一起。究其原因,还是两个人共同的经历,让他们有了结合。他们说得最多的话题就是部队,赵大刀的经历比李静要丰富许多,说起往事,一幅惊心动魄的战争画卷就铺陈在李静面前。婚前的李静,对赵大刀的了解并不多,听着赵大刀叙说往事,李静被深深地迷住了,在她的眼里,赵大刀的形象是那么的出神入化,一时间,内心充满了崇敬。有时说着说着,战争的残酷就让赵大刀缄了口,两个人就长时间地静默着。
赵大刀就痛心疾首地拍着自己的腿说:我要是不受伤啊,一定还在部队哩。
李静叹了口气:你不受伤,我又咋能嫁给你呢。
冷静下来的赵大刀,便一把抱住了李静,双眼泛潮地说:我现在就是做梦,都梦着自己在部队上。
李静的双目也湿了,她把头伏在他的胸前,喃喃着:大刀,你有机会再回部队吧,我支持你。
赵大刀用力地搂紧了李静,他知道现在最能理解他的就是李静了,但回部队的机会又在哪里呢?全国解放了,土匪也剿完了,新疆的叛匪也平息了,何时还能再打仗呢?他明白,只有打仗,自己才会有机会。
平静的生活过了半年后,李静的肚子变得不平静起来,她怀孕了。三个月后,她开始感受到了胎动。胎儿很不安生,拼命地在母亲的肚子里折腾,一副拳打脚踢的样子。李静经常会哎呀一声,捂住了肚子,然后笑着冲赵大刀说:他怎么这么不听话啊。李静说话时的声音是甜蜜的。
赵大刀看了看老婆的腰身,也是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等咱们的孩子出生了,也让他到部队上去。
李静就抚着挺起的肚子,神情美好地畅想着。
不久,朝鲜战争全面爆发。
再后来,美国人又插手了。舰队在银川登陆,美国大鼻子舞弄着洋枪洋炮,不远万里地来了。美国人参战也是有着远大背景的——中国大陆解放了,只剩下孤岛台湾,解放军在福建陈兵百万,磨刀霍霍地准备一举把台湾拿下。如果不发生美国人插手朝鲜战争的话,拿下台湾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就在这时,美国人把战火烧到了鸭绿江边。金日成率领的朝鲜人民军一退再退,已经无路可退了,同是共产主义小兄弟的朝鲜,只能向刚刚结束了战火洗礼的中国老大哥求援。伟人毛泽东不忍心看到自家兄弟备受战争的煎熬,在开了一次次会,分析了国内国际的形势后,老人家的大手又一挥,著名的抗美援朝战争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