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遵义离开分校,随部队开赴到了冀中,在那里开辟了根据地,也打了一阵子游击。后来,部队入关了,他们就又聚在一起,被编到一个纵队。
赵果被马起义选来后的那天晚上,正是部队开饭的时间,王遵义打马扬鞭地来了,一个人,连警卫员都没带。下了马,他径直找到了马起义。马起义一脸惊诧地说:哪股风把你小子刮来了?
王遵义也不说话,拽着马起义,两个人就进了屋。
房子是民房,临时征来的,兼做办公室和宿舍。炕上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已经摆了一碗白菜炖豆腐,还有几个玉米面窝头。王遵义自来熟地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哇,咱今天就要尝尝你们二十一师的饭。
王遵义说完,从怀里掏出两瓶小烧酒。嘎的一声,又嘎的一声,用牙把两瓶酒咬开了,重重地把一瓶蹾在马起义面前。马起义一见王遵义的架势,就明白盐从哪里咸,醋从哪里酸了——人家这是来向你叫板来了。看着桌子上就一碗白菜豆腐,招待客人的确寒酸了点儿,便冲外面喊:大刀,让炊事班再整俩菜,咱好好招待王师长!
不一会儿,赵大刀就端上来一碗炒黄豆,还有一碗煮土豆。两个师长举着酒瓶子,咣咣地碰了,咕咚咕咚地喝了。只几口,酒劲儿上来了,马起义不想当闷葫芦,便红着眼睛说:老王,你就说吧,到底要干啥?
部队一进入东北,这支走南闯北的队伍很快就被东北同化了,也学开了东北腔。这叫打成一片,是部队的一门必修课。
王遵义眯着眼睛笑了。笑过了,就一本正经地说:老马,我?想跟你换个人。
马起义的眼睛就睁大了,伸长脖子望着王遵义。部队刚进入东北,人员滚雪球似的壮大了,干部却变得更加奇缺。有时纵队与纵队之间,为了争一名骨干都会弄得脸红脖子粗。马起义一听说王遵义要换人,便来了兴致。
王遵义又眯了眼,伸出两个指头,在前面晃了晃道:我用两个换你一个。
马起义不知道王遵义要卖什么关子,不说话,睁着一双眼睛,亮闪闪地盯着王遵义。
王遵义又说:我用两个排长,换你一个人。这两个排长你放心,都是在陕北时入伍,参加过平型关和百团大战,久经考验了。
马起义做梦也没想到王遵义会这么大方,一下子就拿出两个排长。他摸摸后脑勺,又用劲儿地拍了拍说:你不是要用两个排长换我,去给你当副师长吧?
王遵义笑了。他不想再绕弯子,拍一下大腿说:老马你别逗了,我想用两个排长,换你一个赵果!
马起义的眼睛立马直了,望着王遵义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他还伸出手,拍了一下王遵义的头说:你小子想啥呢?赵果可是我看上的,在陕北我就要定她了。
王遵义摆摆手:那你在那会儿咋没娶她?是人家不愿意,你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老马,你就拉倒吧,我用两个排长换一个赵果,你好好想想,看值不?
话不投机半句多。马起义已经热血撞头了,他又冲门外喊:大刀,送客!
赵大刀应了声,全副武装地出现在王遵义面前,身后还跟着两个战士。
王遵义就说:老马,你这是干啥,还想跟我动武咋的?
马起义已经不想多说了,冷着一张脸,把头别过去。
王遵义讪讪地下了炕,一边穿鞋,一边说:你这个老马,咱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马起义不想听王遵义啰嗦,又吼了一声:送客!
王遵义就有几分狼狈地走了。一直到外面的马蹄声响起,他才冲外面喊:老王,有时间来玩啊。
换人的风波并没有就此结束。几天之后,马起义接到了赵大刀的报告,赵果被二十二师的王遵义软禁了。
王遵义也是个有心计的人,他见软的不行,便心生一计,想用生米做熟饭的办法,让赵果心甘情愿去二十二师。他采用的办法是,让赵果在抗大的同学李静出面,约赵果去二十二师做客。赵果不知其中有诈,欢天喜地的去了。王遵义和她的同学李静一起“劝降”。赵果似乎铁了心,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说:我是二十一师的人,咋能到你们二十二师来呢!
王遵义就很烦,好话说了快一牛车了,见赵果仍铁定如山的样子,他就采取了迂回战术,让人把赵果安排好,又找来赵果一同投奔延安时的同乡、同学,展开了一场车轮大战,做赵果的工作。
马起义得到赵果被软禁的报告,他一分钟也不想等了,挥了一下手道:大刀,备马——
赵大刀一溜烟地就把那匹枣红马牵来了,同时集合了警卫排,却被马起义制止了。马起义生气地说:大刀,你这是干啥?王遵义又不是国民党,他敢能把我吃了,你陪我去就行。
两匹马就跑了出去。
马快人急,一眨眼就来到了二十二师的驻地。
二十二师的几个人正坐在一棵树下,轮番做着赵果的工作。众人鸡一嘴、鸭一嘴的,喋喋不休。
马起义和赵大刀拍马赶到了。赵果一看见他们,像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似的,冲出众人的包围,奔了过来。马起义也不多说,一个海底捞月,就把赵果拎到了自己的马上。马下的人还没明白过来时,两匹马、三个人,已经冲出去很远了。
在村头,他们遇到了二十二师的拦截。领头的大概是名连长,十几匹马上端坐着十几个人,马下还有二十几个人,手里的枪大张着机头,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赵大刀勒住马,一伸手,拽出了后背上的大刀,吼了声:你们二十二师无法无天了,还想咋的?
那个连长模样的人,冲马起义敬了个礼:马师长得罪了,我奉王师长之命,请你把赵果留下来。
马起义手里的双枪响了,他是冲天上放的,然后喊道:你告诉王遵义,人,老子是要定了,这是我们二十一师的人,给我一个团也不要。闪开,要不然,枪子可不长眼!
二十二师的人,在马起义的威慑下,默默地让开了一条道。
马起义喊了声:大刀,咱们走——
枣红马打了个响鼻,一下子就蹿了出去。赵果坐在马起义的身前,她还从没有感受到这么踏实过。马的颠簸让她感到有些头晕,于是闭了眼睛,靠在马起义的胸前,一时间,恍若腾云驾雾。
后来,纵队知道了扣人、抢人事件,纵队政委也就是陕北时的潘主任,把马起义和王遵义叫去,拍了桌子。潘政委拍桌子、摔碗地把两个人一顿臭骂,骂得两个人都低下了头。
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打不相识,在以后的岁月里,马、王二人成了最佳搭档,一同出生入死,从胜利走向胜利。晚年,两个人退休后进了同一家干休所,再提起当年的往事仍意犹未尽。
第十四章 出生入死
共产党和国民党的部队在东北开战了。
四平是继山海关之后,东北的又一屏障和交通枢纽。在这里敌我双方反复攻打了四次,最后才解放四平。解放战争的战例和战史上,都清楚地书写着这四次的战例。因为四平这一特殊的地理位置,也就成了两支部队攻夺的焦点。前两次围攻四平,我军死伤惨重,甚至弹尽粮绝,最后不得不撤出战斗。当时我军弹药奇缺,靠着一股声势和热情,把四平团团地围住了,因没有重型武器,就连迫击炮也很少,又面临有炮无弹的窘境。许多支前的民工,举着扁担和棍棒,也参加了围攻四平的队伍。
赵大刀异常清晰自己排的武器装备,二十一师的警卫排,应该是全师装备最精良的,可他们每个人也只有十几粒子弹,身上的子弹袋用高粱秸塞满了,看上去鼓鼓的,弹足粮余的样子。
因为部队初到东北,许多后方的兵工厂还没有建起来,虽然从日本人手里接收了一部分武器弹药,但队伍扩充得很快,这些弹药也只是杯水车薪。余下的武器装备,一些让苏军运回了国内,一些则被国民党接收了。解放战争的初期,共产党的部队在东北并没有占到便宜,没有胜仗,自然也就没有弹药的补充,因此,战斗打得异常的艰苦。
第三次围攻四平,二十一师参战了。在部队攻城之前,赵大刀给师部警卫排每人弄了一把大刀,有从日本人手里缴来的指挥刀,也有砍柴刀,惟独赵大刀的那把刀最为显眼,明晃晃,亮锃锃,威风凛凛。这支配备了刀具的警卫排,被二十一师的人亲切地称为“大刀队”。
战斗在合围四平三天后打响了。
这是一个黎明时分。当时国民党在四平也投入了重兵,分陆路和海上增援。陆路上的敌人包括山海关和长春的守敌,海上的部队则分别从棒棰岛、营口等地从海上支援。围攻四平的部队就腹背受敌了,不仅要围攻四平,还要花费很多兵力阻击敌人的援军。从整个战史上来看,前三次围攻四平的战术都不成功。
战斗是残酷、惨烈的。第一个冲击波过去,指战员手里的弹药就消耗得差不多了,但他们没有退路,只能一鼓作气与敌人短兵相接。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我军的短处。一个冲锋,接着又一个冲锋,冲锋号吹得响彻云霄,司号员吹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仍是凄厉地把号吹响。
敌人在工事里向我军猛烈射击,我军冲锋的人员倒下去一片,又倒下去一片。前面的人倒下去了,后面的人又前赴后继地冲上来。在部队后面支前的民工,见前面的部队损失惨重,阵地久攻不下,就自发地组织起来,举着扁担和棍棒,呐喊着,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