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从俘虏口中套出情报,朱可夫亲自进行审讯,并让人给这位日本兵端来半杯伏特加酒。
俘虏在接过酒杯后的第一句话,让朱可夫感到无比惊讶:“请您先尝一口,我怕中毒。我父亲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而且他还有一家百货店,需要我去继承。”朱可夫和苏军翻译都觉得十分好笑。翻译说,按照你们日军的士兵守则,成为俘虏是羞耻的,也是难以忍受的,你们在被俘时就应该口喊天皇陛下万岁而英勇自杀啊,怎么还会担心中毒呢。
俘虏苦笑了一下回答:“父亲命我活着回家,而不是死了回家。”
通过审问日俘,朱可夫获得了大量情报,但俘虏兵往往只了解一个局部,或者是自身所在部队的状况,同时这些情报及相关细节是否全部属实,也需要做进一步验证。
反攻发起之前让关东军摸不着头脑的“八日攻势”,实质上就是一次大规模的火力试探。通过“八日攻势”,朱可夫从南到北,把日军三十多个阵地的虚实又全都打探了一遍。
“八日攻势”成了促使兴安师溃散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本来在朱可夫预料之外,但它进一步证实了情报中最有含金量的那一部分,即日军最薄弱的地方在哪里——就在兴安师的驻守区域,也就是日军防御侧翼。
在诺蒙坎被俘的日军,从画面上看,数量确实不少。
兴安师溃散之后,荻洲无法迅速用其他部队进行接防,则说明日军一个萝卜一个坑,全部署到各个阵地上去了,一旦侧翼有闪失,缺乏足够的人手去填坑。
朱可夫的战法由此确定:突击两翼,从南面和北面合围日军,并在敌援军赶到之前迅速予以歼灭。这种包抄两翼的打法,在苏军大演习中曾反复运用,官兵对此已经很熟练了。
朱可夫事先将反攻部队分成三个集群,即南部集群、北部集群和中央集群,并留下了由装甲旅和空降旅组成的战略预备队。
参加南北两翼包抄的部队,也就是南北集群,在发起攻势的前天晚上,就进入了预定地点,并且在哈拉哈河岸的草丛中一直隐蔽到天亮。
红色信号弹升起后,南北集群即分别发起进攻,坦克和步兵像怒涛一样扑向日军左右两翼的高地。他们一边冲锋,一边在沿途插上小红旗,以表示到达的位置。
为了掩护冲锋部队,西岸外蒙古高台上的炮兵群不断进行射击,炮弹倾盆暴雨一般向日军阵地倾泻。到中午为止,南北集群对左右两翼高地初步形成了包围。包围之后,又继续用炮火进行严密封锁。
高地上到处都能听到爆炸声,整个上空被黑烟笼罩起来,大晴天的也看不见太阳,使日军的观察和相互联系变得格外困难起来。在通信线路被炸断后,南翼的第七十一联队被迫派出了传令兵,可是因为黑烟和黄尘的遮蔽,连传令兵也迷失了方向,找不到阵地的出入口。
中午12点前后,炮击暂停,官兵刚刚放下心来,突然像刮起一阵大风一样,在履带的轰鸣声中,四五十辆坦克一拥而上……
无奈之下,被围日军只得用反光镜等原始办法向外发出求救信号。
石子砸灯泡
在离前线战场两百公里的海拉尔,荻洲接到了关于苏军进攻的首份报告,不由得大吃一惊:太意外了。
意外,并不单单因为当天是星期天,而是他想不到朱可夫会在冬天到来之前,就发起雷霆万钧的大反攻。从7月下旬开始,日军就在诺蒙坎着手构筑较为坚固的防御工事,但只是搭起一个架子,重要部分还有三分之二尚未完成,如果早知道有这一天,他就会假都不休,没日没夜地在前沿督工了。
荻洲不在诺蒙坎,暂时替他受累的是第二十三师团长小松原。正如朱可夫所料,小松原的快速预备队严重不足,他只得让飞行集团长嵯峨彻二先想点办法。
嵯峨彻二本来手上也没有多余兵力,所以做了一上午的壁上观,好在这时候原驻关内的第六十四战队到了。
第六十四战队的资本是他们的老大,战队长横山八男少佐是日本有名的飞行专家,飞行技术非常高超,曾代表日本参加横越非洲大陆的飞行比赛,并一举获得成功。
如果前面还有第一、第十一、第二十四战队,第六十四战队或许还能谦虚谨慎一点,可如今这些神全倒了,连嵯峨彻二看他们的眼神都有些依赖,由不得横山和战斗机飞行员们不冲动,来到诺蒙坎之后,茶也不多喝一口,立刻龇牙咧嘴地冲上了天空。
苏联空军或许正在换班,原有飞机去了一半,只有五十二架SB轰炸机在投弹,身边护航的战斗机亦不足六十架。此时不战,更待何时,在横山的指挥下,第六十四战队摆开匀速水平运动的密集队形,准备向轰炸机群发起攻击。
在诺蒙坎战场上,日本人再精再鬼,最后喝到的还是苏联人的洗脚水。横山一不留神,就中了斯穆什科维奇的诱兵之计。
苏军战机。诺蒙坎战役后期,苏联空军在空战中已占据压倒性优势。
一百余架最新式的伊-15、伊-16就埋伏在轰炸机群背后。这些改进型的“燕子”和“黄莺”装有火箭发射架,随机配备空射火箭弹,可进行远距离攻击。
在发现第六十四战队接近后,战斗机群在一千米距离内即出其不意地射出火箭,处于编队中的日机猝不及防,纷纷中弹坠毁。参战的苏联飞行员形容这种火箭弹攻击,是在用石子砸路边的灯泡。
灯泡砸完,第六十四战队威风扫地,四散而去。
天空又成了苏军的天下,其实地面也是。小松原派人竭力搜集战场情报,得知苏军的突破重点集中在南北两翼,两翼高地上的日军均伤亡惨重,防守左翼744高地的第七十一联队尤其苦恼,主力大队里的中队长已全部战死。
小松原毕竟有过三次诺蒙坎战役的经验,尽管已感到形势不利,局势紧张,但并未陷入一筹莫展或手足无措的境地。他一面严令各部队依托阵地进行固守,一面决定从8月20日夜间起,就着手组织对苏军的反击,具体方案是,首先打破苏军进攻的一路,从内线进行反击。
既然744高地比较紧张,那就先打击这一路的苏军,顺便为第七十一联队解围。反击需要兵力,小松原是有预备队的,只是不多,所以先前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用。现在事急矣,看来无论如何得大方一下了。
这个预备队是第二十六联队的两个大队,此时就驻扎于师团司令部附近。深更半夜,小松原紧急召见了第二十六联队长须见新一郎大佐。
须见在明白师团长的用意后,一脸酸苦:“师团长是不是以为我们联队还有两个大队的建制?”
小松原不明所以。须见解释说,经过这两个星期的战斗,第二十六联队满员兵力连一个大队都没有了。
小松原莫名惊诧:“那有多少?”
须见叠出两个指头:“两个中队!”
小松原傻了,这才想起来,自己前前后后,七抽八抽,已经快把这个联队给抽光了。
两个中队就两个中队吧,总比没有强,如果运用得当,内外夹击,也能给苏军的南部集群造成一定压力。
小松原是这么筹划的,但诺蒙坎地区的作战指挥权,已不在他手上,这事得荻洲准了才行。
在同样被惊了那么一下后,远在海拉尔的荻洲忽然显得出奇镇静和乐观起来,他不同意小松原的方案,认为太悲观太被动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荻洲要进行全线反击,反击战术延续小松原过去的思维,即派兵绕至苏军侧后,与正面的固守部队一起,把苏军夹成一烧饼。预定反击的日期不变,还是“第四次诺蒙坎战役”的发起时间,即8月24日。
小松原吃过了无数苦头,所以行事变得比《西游记》里的沙僧还小心;荻洲初来乍到,一样苦处没尝过,就愣把自己当成了刀枪不入的石猴子。
官大一级压死人,明知道荻洲的决策相当不实事求是,小松原也只有执行的份儿。
全线反击可以,但是部队呢?没有出处。这让小松原伤透了脑筋,他只能从正在进行战斗的阵地上抽调。
原有内线反击计划随之取消,第二十六联队的两个中队被拆开来,分别去各个阵地进行掩护,以便使被列入反击兵团的部队能够抽身而出,就连驻守于744高地的第七十一联队,也被要求加入反击,因为荻洲选定的反击突破口,正在南翼。
除了反击兵团,就是固守部队,其中包括据守北翼的搜索队、位于中央的山县联队,本来还应包括一支伪军部队,但正是他们,又在关键时候朝“皇军”的胸口猛捅了一刀。
这支伪军是伪满洲国军独立第一旅,因旅长为石兰斌,所以代号为“石兰部队”。
“满洲国”军队分为兴安军和伪满洲国军,前者是蒙古族部队,后者是汉人部队。七七事变后,曾屡次发生伪满洲国士兵刺杀日本军官事件,那些派驻伪满洲国军的日本顾问们人心惶惶,都说:“满军太糟糕了,既不能作战,又不能信任,不过起个仪仗队的作用罢了。”
关东军本来没打算在诺蒙坎使用“仪仗队”,只是前方兵员吃紧,兴安师又掉了链子,不得已才让石兰部队顶了兴安师的缺,调到侧翼来进行掩护。
就在8月20日夜间,苏军举行大反攻之时,石兰部队的步兵第十四团突然哗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