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候起,坦克作战便引起了朱可夫的极大兴趣和热情。平时他很少待在司令部,大部分时间都在基层研究坦克,或者带领骑兵团进行野外训练。训练结束,不管时间多晚,他都要求坦克兵们必须把坦克车洗刷干净,然后他会背着手,一声不响地来进行检查,谁不服从规定,他就让这个人离开自己的部队。
当时苏军对坦克的运用,仅仅局限于步车协同,也就是让它对步兵进行掩护,但是朱可夫越来越相信,坦克作为一种强有力的新武器,在现代战场上所能扮演的角色,绝不仅仅是助手。
按照朱可夫的想法,坦克应该用于独立作战,也就是说,不要分散到各个步兵部队去,否则作战时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步兵追不上坦克,坦克既不能配合步兵,又可能使自身力量受到削弱。
要配合,就让装甲车配合,而且是以坦克为主,装甲车为辅,装甲车本身具备快速机动和防御进攻的能力,它不仅不会拖坦克的后腿,还能为坦克提供必要的火力支援及掩护。
这就是朱可夫关于装甲兵团的设想,诺蒙坎战场为这个大胆想法提供了试验的机会和舞台。一群群坦克装甲车作方阵聚合排列,有的二十辆在一起,有的三十辆在一起,最少的一群也有十辆左右,它们有的成横队,有的成纵队,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和方向向日军阵地快速袭来。
日军惊慌失措,急忙把可攻击坦克的速射炮搬上来。小林部队的速射炮数量有限,对于如此庞大的坦克集团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苏联名将伏龙芝认为,随着武器的改进和军事技术的进步,战术也会随之改变。装甲兵团的构想正是这一理论在实战中的体现。
速射炮不够用,小林下令实施“肉弹攻击”。
被编入敢死队的“肉弹”们开始收集武器,这些武器包括反坦克手雷、炸药包、集束手榴弹、迫击炮弹,最多的就是燃烧瓶。
早在从海拉尔出发前,第二十三师团便给每个士兵都发了一瓶汽水,要求先将汽水喝完,然后灌满汽油随身携带,这些瓶子就是燃烧瓶。
“肉弹”们抱着武器,三三两两地跃出战壕,他们一边高呼口号,一边向坦克冲去,但是大部分人还没跑几步,就被担任火力支援的装甲车打得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苏军坦克仍在不断增加,一批坦克从侧面渗入了河西兵团的二线区域,与正在赶路的卫生队狭路相逢。
当松本发现时,已有十五辆坦克呈扇形包抄过来。松本急忙拔出战刀大喊:“全体卧倒!”
光卧倒不济事,还得挡上一把才行,松本又叫:“埋反坦克雷,埋反坦克雷!”
这时候再埋雷哪里还来得及,坦克眨眼冲到跟前,卫生队附近的战斗兵首当其冲,离得远些的被坦克炸死炸伤,离得近的更惨,轻者被压断了腿,重者被辗成了鱼干。
幸亏卫生队后面跟来了速射炮,在近距离下,两辆苏军坦克被炮火击毁,其余坦克才被迫后撤。
日军已经死伤一地,卫生队也顾不得再追赶一线部队,先进行战地救护要紧。就在这时,松本看到一辆崭新的轿车。
车里坐着的,是小松原和他的参谋长。听说小林部队遭到了苏军的猛烈反击,他感到很是突然,想亲自到前线去一探究竟。
谁都知道,一般士兵不可能坐轿车,能坐轿车的十之八九是大头目,这个松本眼里的“胡来举动”,又引得苏军坦克成群杀来。
速射炮先被炸毁,接着轿车旁边的护卫骑兵也遭了殃。只听一声坦克炮响,战马飞向天空,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又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
战马的惨状吓坏了卫生队的挽马,它们撒开蹄,拉着装运医疗器具的大车没命地向旷野跑去。
小松原的汽车回身便向临时指挥所逃去,两辆坦克在后面紧紧追赶。指挥所里面的人这时才发现,苏军坦克的密集和战局恶化的程度已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留守指挥所的辻政信一边接应小松原,一边急调兵团预备队从河东到河西,以稳定后防。
被作为预备队的,是第二十六联队及一个野炮兵大队,联队长须见新一郎大佐派安达大队和野炮兵大队前去支援。
两个大队过河后,立即遭到坦克攻击。野炮兵大队首当其冲,刚刚过河的挽马因受惊而四处狂奔,弹药车与火炮被掀翻在地。一名日军在日记中写道:“我们当时惊慌失措,战马嘶叫,拖着火炮四处奔跑,汽车也到处乱窜。”
知道西岸险恶,没想到如此险恶,由于情况过于紧急,野炮兵来不及装定标尺,就像步兵使用速射炮一样,采用直接瞄准的方法对坦克进行射击,以阻挡其前进。
先期带来的炮弹有限,很快就打光了,在这要命的关头,浮桥又被炸断了,河里抢修的工兵死伤惨重,炮弹也因此断了炊,使得一门门山炮、野炮全做了哑巴。
安达大队这时更加动弹不得,他们被侧翼赶来的一个外蒙军装甲营死死缠住。
生化游戏
第二十六联队曾被认为是关东军中最适合对苏作战的部队,该联队长期在草原上进行高强度步兵训练,士兵熟练掌握刺杀、射击和机动三项技能,战场上面对面,无论是对射还是拼刺,他们都是高手。
可是面对坦克和装甲车,安达大队根本得不到显能耐的机会。外蒙军这次使用的仍是苏造轮式装甲车,它的外貌与BA-6相似,不过已经是BA-6的重量级完善版,叫作BA-10。
BA-6是轻型装甲车,BA-10则是重型装甲车,典型特点是装甲厚、火力猛。三十六辆BA-10非常聪明地与日军步兵拉开距离,保证它能打得着你,你却摸不到它。
安达大队想用“肉弹”都不成,只能被动挨打,无法向指挥所靠拢。
在装甲营挟住安达大队后,一个苏军坦克连向日军指挥所直扑过来。眼看着坦克越逼越近,小松原的一张脸蜡渣似的白,指挥所内包括矢野、辻政信、服部、小林在内的一众高官也都面如土色,大家在绝望之下,甚至已拔出指挥刀,做好了剖腹自杀的准备。
千钧一发之际,工兵重新修好了浮桥,一个速射炮中队紧急过河保驾,发起了反坦克战。
一番交火,两辆苏军坦克被击毁,因不清楚日军的增援情况,为减少损失,坦克连和装甲营都暂时停止了攻击,但是日军速射炮中队在战斗过程中也遭到严重损失,整个中队只剩六个人一门炮。
日军二线及后方危如累卵之际,正是一线短兵相接之时,有的苏军坦克与野战阵地已仅有二十米的距离,日军的火力点一个个被清除。
小林唯恐一线部队发生混乱,赶紧率领参谋们亲临前沿阵地进行指挥。到了这种危急关头,其实他也没什么妙招,可以凭借的,仍是那个不把士兵性命当回事的“肉弹攻击”。
散兵坑内的士兵们如僵尸一般四处涌出。他们身上挂满手榴弹,手里还拿着燃烧瓶,血迹斑斑地狂叫着向坦克冲去。起先是一个班,后来是一个排,最后发展到一个连……
原题大意为“八百雄兵击败苏军坦克集群反扑”。看这些人欢呼雀跃的样,仿佛不是苏军坦克差点淹没了他们,而是他们已经把苏军坦克给干得一个不剩了。
负责对坦克进行火力支援的装甲车立即开火,但日军与坦克离得太近,人又实在太多,往往干掉了这一群,又漏了那一群——想想看,你打生化游戏时,一下子扑来几百个“僵尸”,纵然手里有再好的武器,也有顾此失彼的时候。
在高温环境下,又经过长途奔驰,苏军坦克的汽油发动机外壳灼热无比,燃烧瓶里的汽油一流到引擎或排气管等地方,就会引发整个坦克迅速燃烧爆炸。
见肉弹攻击起到效果,“僵尸”们变得更为疯狂,有人甚至直接爬上坦克,用枪托猛砸观测镜和天线,使坦克无法正常行驶。
苏军已经稳操胜券,当然不愿意与对手无谓地拼消耗,铁甲洪流暂时退潮。
此时一线的小林部队不仅速射炮已被毁坏殆尽,连用于“肉弹攻击”的反坦克手雷和燃烧瓶也所剩无几,士兵只能徒劳地用步枪对远处的坦克进行射击。二线还有速射炮,不过炮弹也快用完了。像这种样子,只要苏军再发动一次总攻,一二线就都要一齐呜呼哀哉。
苏军没有再发起大规模总攻,还是托了飞行集团的福。
飞行集团长嵯峨彻二当天其实一直在诺蒙坎上空进行侦察。这种侦察实在有够危险,苏军高炮部队可不是吃素的,嵯峨彻二身边的一架侦察机就被高炮击落,一名作战参谋当即坠地毙命。
嵯峨彻二能设身处地地感受到步兵的困境。不须小松原多费口舌,他就不惜血本地把重轰炸第六十一战队调到了河西战场。在战斗机的掩护下,重轰炸战队以苏军坦克群和炮兵群为目标进行了轰炸,否则小林部队的防线可能早就崩溃了。
中午以后,在塔木斯克基地向东的公路上,出现了长长的装甲车队和摩托化步兵,这是朱可夫从后方抽调而来,准备用于前线的增援兵力。轰炸机队二度出动进行轰炸,迫使苏军增援部队就地隐蔽和疏散,也相应延缓了朱可夫发起的下一轮总攻。
苏军没有急于再次组织进攻,倒是一线的日军士兵开始自发向苏军重机枪阵地发起冲锋。士兵们如此不顾死活,不是为了争取反败为胜,而仅仅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嘴唇湿润一下:苏制水冷式重机枪的散热筒内,装着五公升掺有润滑油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