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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谢留燕华 (月光船)


  随后在腰间一掏:“这是昨日剩下的银子。”见王谢有些迷惑,提醒,“虎峰的十两,买过药以后剩下的。”
  “啊——”王谢记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我点了燕华穴道,他会在上午醒。”
  “怪不得我起床都没惊动他。”王谢心道这招点穴实在高妙,嗯,燕华再不肯睡觉,就这么办,自己没功力不要紧,睡前用重手法按摩几下倒也简单。
  “如此,便告辞。”
  “不不,请先等一下……”
  看看熟睡的人,宁芝夏对王谢道:“昨日早上你发烧昏迷,醒时看到他额头红了,记得么?”
  “有印象。”王谢不明白宁芝夏的意思。
  “他醒来,为找人帮你,连衣裳都没穿整齐,之后为求我帮忙送你回去,给我磕了头。”
  王谢震动。
  “昨晚回来以后顾不上喝水吃饭,要先给你煎药,先给你烧水,一夜不敢合眼,坐在床上守你。我从不知,一个盲人可以做这么多事情。”
  王谢过了好一阵,才沉声道:“谢谢。”
  送宁芝夏出了大门,来到巷口,宁芝夏牵着马走出几步,忽然转身道:“重芳,还有一事。”
  王谢忙道:“请讲。”
  “你书房该整理了。”说罢飞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去了。
  王谢愣愣看他走远,忽然大惊——宁芝夏看过书房?不会是去找那本书了吧!那故事是事实不假,但他重生后,可是没仔细看过家里哪一本书啊。
  这一惊,冷汗涔涔而下。
  赶紧回家,进了书房一看,书本都在原处,只书案中央清理出一块地方,正中端端正正摆着一张金叶子,一角还拿砚台压上。
  金叶子下面附着张纸,写着“资本”两个大字,字体端方,力透纸背。
  王谢以自己多年经验保证,他一点都看不出宁芝夏的意思,一转念,对方的态度跟昨晚一样,并无变化,难道他只是想提醒自己在书房放了钱而已?
  这金叶子,是借给自己的?白送自己的?是发现自己扯谎所以想断交?还是觉得行医有利可图想合伙?
  王谢心里盘算,不管怎么说,这片金叶子可是救了自己的急,又承了宁芝夏一个大情,日后再报,眼下还是先顾着燕华罢。
  自己肚子也饿得很,先把粥热热喝了,然后……再出去一趟,回来给燕华做药膳。
  王谢并不晓得,他最初的猜测,其实完全正确。
  宁芝夏因为心存怀疑,还真就在他书房翻书来着。书籍不多,他又一目十行,最后的确没找到王谢所说的“轶事”。
  但是,这反而证明了他的猜想——王谢身上,附着连他本人也不知道存在的灵物。
  不然的话,怎么解释一个纨绔,几日之内突然对医道不仅产生兴趣,而且可以称得上精通?不仅仅说出新鲜桃枝入药这种偏方,连个药膳都有二十多种变化,不是精通是什么?还有昏迷着胡言乱语中那“宁将军”的称呼,自己确有投军打算,只是虎峰功夫火候不足,暂时耽搁了而已。
  听闻灵物都是找有福之人附身,并不会带来灾祸,反而还有预知吉凶、趋利避害之能。
  宁芝夏想,起初自己也打算交王谢这个朋友,现在无意得知此事,算不算阴差阳错不知道,至少证明自己眼光不差。
  又想着王谢或者他身上的灵物,心心念念要行医。治病救人是积福的事,可家里情况……咳咳,稍微困窘了点,就又顺便的雪中送炭了一下。
  ——这种误会也还不错。
  燕华心里清楚,家里存粮不多,无非是米面之类,以及一些豆子,还有点咸肉酱菜——平日王谢很少在家开伙,大多是去酒楼或叫菜回来——既然少爷要下厨,即使做得不好吃他也喜欢,况且这香味儿……王谢脸上带着笑意,看着燕华一边吹气,一边喝着药粥,道:“一会儿我教你几个吐纳动作,养气的,你先练习着,不必着急,动作记熟就好,觉得累了就歇,以半个时辰为限。”
  “好。”
  饭后稍微歇了歇,王谢便教燕华打坐吐纳,这动作很是简单,说白了无非五心朝天,集中精神,以腹部力量带动呼吸,再注意节奏而已。燕华学的很快,他虽然看不见,但也没费什么劲,由王谢给他摆好姿势,加以引导即可。
  王谢让他自行练习,自己先去了卧房,又到书房呆了片刻,将金叶子掰了一半,拿上些散碎银钱,刚要出门,又凑到燕华身边,给他留下了一半的银两,打个招呼说放在床头了。
  这才出门。
  第一站便去了玉器铺子。
  不多时出来,折进首饰铺。
  进去一看,巧了,有个认识的人。此人身形颀长,一身水蓝色绸衫,相貌端正,浓眉星目,二十几岁的年纪,眉眼已经甚为沉稳了,此时他跟柜台先生低声吩咐过什么,正直起身来。王谢当下拱手为礼:“原来是少掌柜。”
  那人看见是王谢,连忙回礼,说话客气疏离,还微微有些诧异。
  他名唤苏文裔,是首饰铺掌柜的侄子,曾经跟王谢称兄论弟,勾肩搭背过。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确实不假,苏文裔苏大少当年也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二货,每日里不是在外面闲逛,就是在铺里指手划脚,铺子里的人碍着东家的面不好说他,更不好使唤他。
  直到一年前某天眠花宿柳的时候,听见两个表子议论他们这些大爷表面光鲜内里草包,表子还知道怎么为生计打算、为以后谋划,这帮大爷就是投了个好胎,什么本事都没有,让人瞧不起。
  苏大少听得自己被做皮肉生意的人鄙视,自是不忿,找自家叔叔要了钱,出门做生意,真个是羊入虎口鱼下油锅,饶是小心再小心,回家来才发现被人哄了个底儿掉。
  打那以后,苏大少斗鸡走马也不玩了,秦楼楚馆也不去了,美食华服也不挑了,先是在铺子库房里转了十天,又在首饰师傅做活时,一旁看了十天,然后坐在铺子一角,抱着个茶碗,两只眼不住打量来往客人——也不用人招呼他,他也不理别人——就这么又坐了一个月,找他叔叔,提出:铺子里管事的东方叔叔最近不是要出门采买吗,我要跟着他。
  掌柜这一个多月也觉得侄子转性了,想想是好事也同意了。出发前不放心,拜托管事的多多关照,无非是吃好喝好别得罪人别惹祸。这位东方管事一摆手说,苏大少已经找过我了,拜托我的事可跟您关照的不一样,具体的等回来再跟您细说,不过我觉得吧,这一趟走下来苏大少要是受得住,那我可得恭喜您得了个好的少掌柜苗子,您得请客。
  一个月以后回来,管事和掌柜在夜里深谈了一番,又过了半年,掌柜的请了全铺子的人在酒楼摆宴,大伙儿对苏大少的称呼改成少掌柜,皆大欢喜。
  少掌柜有时候谈生意还是要去喝花酒,但那就是自己挣的银子了。另外,他还给过两个不怎么红的表子十两银子,大家不明白为什么,不过那是他能挣能花,也没人说不是。
  苏文裔苏大少自打不吃喝玩乐了,就跟外头朋友自然而然断了关系,有时遇上不过点头而已,王谢王大少就是其中之一。
  听闻王大少也转性了,上下一打量,似乎还可信——毕竟苏文裔自己也是浪子回头,看看王谢脸上青紫痕迹以及这身浅青的朴素袍子,心下倒是信了几分。
  “不知谢少爷来此,有何贵干?”
  王谢又将自己改过自新的话如此这般说了一遍,末尾才道:“我打算行医,是以此次过来,想请师傅们打两套金针以及精细器具,图样在这里。”从袖中取出几张纸,展开了。

  第九章金针与惑术

  苏文裔一看,画的精细,注的也详细,金针样式、大小、份量、金铜比例,连针尖是粗是细是圆的是扁的还是三棱锥的等等一应俱全。苏文裔不懂针灸,但也看得出这一套二十四枚精巧别致的金针各有各用,另外一套银质器具,剪刀刀子镊子以及一些形状的物件等等,最大的连柄不过长一拃左右,便道:“我去问问师傅,谢少爷稍等。”又招呼小伙计上茶。
  王谢等了一会,苏文裔领了位老师傅过来,道:“张师傅可以做,但是想当面请教详细些。”
  王谢道:“这个自然,我也想跟师傅分说分说。”当下指着图纸,又要了文房四宝,和老师傅你一言我一语,连说带写。
  苏文裔也在一旁听,感觉这位王大少,嗯,确实转性了,说话那叫一个心平气和,举止那叫一个不急不躁,而且不经意冒出来几个词,颇有些大夫的口气——嗯?怎么真给号上脉了?
  就听王谢说:“……春日肝火难免旺盛了些,口舌生疮不是什么大毛病,是药三分毒,有个偏方,每晚饭后,用小半盅醋,温水冲淡饮下,醋能平肝散瘀,还不伤身。不过,老师傅,您的眼睛可是有些不妙,是不是时有流泪,日下见黑影?既如此,我给您开个方子,每日早晚煎水洗洗眼睛,再有,每日一钱草决明,代替茶叶,随时解渴。” 说着,写了药方。
  张师傅谢道:“多谢先生了。还不知先生怎么称呼?我一看这样精细的金针,就知大夫的传承不一般,普通金针可没有那么多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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