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你认识吗?”
“这是李印。”
“我们已经找到他了,这是他现在的样子。”
张志把手里的照片一张一张摆在马冀面前,照片上是铁桶里的碎尸,马冀吓得惊叫一声,死死闭上眼睛不敢去看。
“你不用在我面前装这副样子,我们抓人是靠证据的,我告诉你,我们在李印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你的头发,这你怎么解释?”
像是一下子被他吼蒙了,马冀张着嘴眨了半天眼睛也没回过神来而一面摇头喃喃低语着一面哭了起来。
张志也不着急,就看着他哭也不说话。
“情人节和结婚纪念日你会给妻子买礼物吗?”
过了好一阵马冀才平静下来,就在张志准备再给他施加些压力的时候,坐在一旁的璩岁却突然开口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弄得大伙儿都是一愣,连坐在外面的赵兴也皱起了眉头。
审讯的每个环节都是环环相扣的,最忌讳被打断,这会给犯罪嫌疑人充足的时间思考怎么撒谎。
“没……没有,都是老夫老妻的了。”
马冀也被问懵了,一时间没缓过神来,完全凭下意识回答了,手足无措之下还冲璩岁露出个僵硬的笑容。
“你给妻子买过香水吗?”
璩岁点点头,又问了一个问题,他口气很温和,不像是审讯犯人的样子,让马冀放松了不少。他微微向右看,想了一下,然后冲璩岁摇摇头。
张志在一边看着璩岁提问,额头开始冒汗了。他看得出来马冀越来越放松,这可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希望的是通过不断给马冀施压让他彻底崩溃,可是璩岁的突然打断让原本紧张的气氛一下松弛了下来。
眼看自己之前努力营造的气氛被慢慢瓦解,张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不断给璩岁使眼色,甚至偷偷在下面捅他,但是璩岁根本不理会,依旧我行我素。张志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强行打断他,只好硬忍着。
“你最近出过远门吗?”
“出过,国庆的时候和老婆出去旅游了。”
“你结婚纪念日都没给老婆买过礼物,为什么国庆会出去旅游?”
“门票是抽奖中的,连往返车票人家都给买好了,不去白不去啊。”
璩岁听了他的回答狠狠闭了下眼睛,嗤笑了一声。
“在哪中的?”
马冀报了个超市的名字,璩岁用笔记在纸上。
这个时候张志终于忍不住了,他尴尬的清了下嗓子,示意璩岁自己准备开口,没想到璩岁竟然视而不见的打断他继续问起来。
“你老婆流产以后你怨她吗?”
“不怨,”马冀回答的很快,“我是个没出息的人,连老婆都养不起,她流产也有我的错,所以她还愿意跟我我就知足了,我不怨她。”
璩岁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竟然站起来推开椅子走出了审讯室,这下张志彻底火了,他狠狠把笔摔在桌子上,站起来也跟了出去。
“璩岁,你干什么呢!”
一走出审讯室的大门,张志也不顾省厅的领导还在,一把揪过璩岁就厉声质问道。
璩岁微仰头,面色惨淡,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
“是我错了,张志,咱们让他耍了,马冀不是凶手。”
他话说完整个走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出声了。过了很久,官衔最大的赵兴才开口道。
“璩岁,侧写是你发的,军令状也是你立的,现在抓住的人完全符合你的侧写,你为什么说他不是凶手?这种话是不能随便说的,你要有根据。”
“就是因为他和我的侧写太像了,”璩岁苦笑一下,“简直是一模一样,就像卡着模子造出来的一个人似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个,”璩岁扬了扬手里写着中奖超市名字的纸,“去这家超市查,肯定没有这项抽奖活动。这个所谓的中奖压根就是真凶的调虎离山之记,他要想在马冀家浴室里弄出个暗格来怎么也得需要几天时间,所以他必须有个合理的理由把马冀夫妇俩诳出去。”
“是我低估他了,这个人步步为营,机关算尽,从一开始他就设计好了,也许从他还没开始杀人的时候,他就已经物色好了马冀这个替罪羊,只等到最后东窗事发的时候拿他来顶罪。我们能抓到马冀的唯一原因就是真凶一路留下的破绽,所以不管怎么样,最后所有的线索都只会指向马冀,他从一开始就在牵着我们的鼻子走。”
“中奖的事情马冀完全可以撒谎,其他的事情也一样,况且我们在死者的指甲缝里发现了马冀的头发,这是铁证。身为一名刑警,我们不能在第一次审讯的时候就下结论,这是最基本的素质。你不和其他人打招呼,就擅自打乱审讯进程,完全是无组织无纪律!”
赵兴是多年的老刑警,审问犯人时观察的角度和璩岁完全不同他看来物理证据就是一切,罪犯的反应都是撒谎,都是值得怀疑的。“我本来就不是个刑警,”璩岁突然不耐烦起来,语气恶劣地一摆手,“你是没在第一次审讯的时候下结论,你没审的时候就已经定论了!你看没看见马冀刚才的反应?他的那些反应从抓谎的角度来说都是真实的,他可以伪装一个两个表情,但是不可能每一次都伪装,况且他的有些反应根本不可能伪装出来。”
“我明白你们重视物理证据,我也不想推卸责任,这次确实是我错了,所以我现在必须纠正这个错误,因为我不能放任一个连环杀手逍遥法外。咱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高智商的精神变态者,而不是一个精神失常的人,他的心理严重扭曲,没错,但是就逻辑思维的严谨程度而言他远在我们之上。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早就已经走在咱们前面很远了,如果你们一定要靠单纯的物理证据来钉死他,肯定还会死更多人。”
说完璩岁也不理会火冒三丈的赵兴和李龙波,转身就走。听着背后吵吵闹闹的声音越来越远,璩岁心里划过一丝走向宿命的悲凉。
果真,走到现在,这场较量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一夜没睡,苏隐丝毫不觉得疲倦,相反她现在兴奋异常。简单在旅馆吃了早饭,换了身衣服,她漫步来到街上,从路人身上顺了个手机,然后打给从古鸿手机上抄下来的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来,接电话的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
“你好,请问您找谁?”
“你好,……”
苏隐故意把手机拿远,制造出信号不好的样子,男人几次问话听到的都是这样的效果。
“喂?请问您是预约看诊的吗?您的信号不太好。”
“我是来预约看诊的,实在不好意思,刚才信号不太好。我从外地过来,是朋友推荐我来的,但是我不小心把医院的地址弄丢了,朋友的手机又打不通,所以只能打电话来问您了。”
苏隐马上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假装陪着小心要到了医院的地址和医生的名字,挂掉电话她把手机扔进垃圾桶里,在路边打了辆车去医院。
医院里人很多,苏隐在大厅的导引图上找到门诊部,然后上了三楼。走廊里候诊的人都安静地坐在外面,苏隐不敢四处乱看以免惹人注意,只能放缓脚步从每个科室门前经过,看上面写的医生的名字。
在一个挂着神经外科专家诊的门上,她找到了她要找的人:孙长义主任。联想到昨天晚上古鸿落泪的情形,苏隐果断转身离开门诊部,往医院的住院部大楼走去。
住院部来探望的家属很多,苏隐也不用再刻意隐藏自己,她打听了几个护士,找到神经外科病人住院的地方。
神经外科的病人分散在六七个房间里,苏隐从走廊一头开始走走边向里看,还不时打量一下走廊结构。
在走过一个病房门口时,她一眼看见一个病人的床头上挂着一串银制风信子,这个挂坠她在古鸿的手机上见过,因为样式很特别,她当时还多看了一眼。
躺在病床上的是个男人,他背对着苏隐所以看不到脸,只能看见他脖子上有一大片纹身,似乎是盛开的牡丹。
苏隐拿出手机偷拍了几张照片,之后转身想要离开,刚走出去几步就看见古鸿从楼梯口拐上来。她微微低下头装作探病家属的样子和古鸿擦肩而过,然后站定在楼梯口,看着古鸿走进那个男人的病房。
苏隐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趁左右没人,走到员工更衣室门前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就直接推门走进去。她拿起一件挂在衣架上的白大褂换上,又戴上口罩,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
苏隐装作查房的护士推门走进男人的病房,从第一个病人开始查看他们的护理记录。她以前做过医生,对查房的流程很熟悉,所以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有病人家属想问她问题,她也只是摆摆手不回答。
四床的病号就是那个男人,古鸿握着他的手,两个人正在小声说话,后来不知男人说了什么,古鸿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握紧男人的手用力摇头,然后低下头亲吻他的指尖。
借着手里护理记录的掩护,苏隐第一次看清男人的长相,三十岁左右的样子,长得很帅,棱角分明,但是脸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