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检验报告往勒酉手里一塞,转身推开门走进会议室,来到案情分析的白板前,拿起笔开始往上写。
“童年缺乏的母爱被转嫁到妻子身上,结婚后他对妻子有极强的控制欲,但是妻子性格懦弱不敢反抗,使得他变本加厉。当开始杀人后,他要求妻子成为同谋,并把这种对他绝对的服从看成是爱和忠诚的表现,而妻子由于长期受到虐待已经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所以对他是言听计从。”
“但是为什么灭门案的案发现场只发现了一个人的鞋印?”
勒酉插嘴道。
“他要妻子成为他的同谋只是为了考验她对自己的忠诚度,当得到了他满意的结果后,他并不愿意每次作案都把妻子带在身边,因为作案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私密的事情,他需要单独完成才能享受到最大的满足。”
璩岁眼睛亮得吓人,脸上带着一抹激动又紧张的微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继续往白板上写着。
“触发点,一定有一个触发点导致他突然高频率的杀人……”他用笔在板子上不停地戳着,几个犯罪现场的照片在他脑海里一张张扫过,在灭门案的一张照片上他顿了一下,然后提笔写了两个字丧子”。
“他自己的童年有很深的遗憾,所以他想把这些缺失的爱加倍补偿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但是孩子却夭折了,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精神崩溃,才开始高频率杀人。”
璩岁像独角戏演员一样自顾自大声说着话,全然不理会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在看他,写完丧子两个字之后他又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然后猛地把笔丢在一边狠狠的一击掌,叫了一声“成了!”
“打电话把张志叫回来,咱们把侧写直接面向公众发布,这次一定能把他找出来!”
他的情绪非常激动,抓着勒酉的肩膀一阵猛摇,让勒酉有种摇摇欲吐的感觉。勒酉没好气的伸手把他推开,看着他一脸兴奋的表情很无语的摇摇头,转身出去了。
张志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一家教堂里做调查,挂了电话他马上开始往回赶,路上给王仪飞和胡穆打电话,把他们俩也叫了回去。
璩岁当时情绪有点激动,在电话里话说得颠三倒四,但张志还是听明白了大概的意思,就是他要把侧写面向公众发布。
虽然在电话里张志没说什么,但是心里还是直犯嘀咕。这起连环杀人案一直都是秘密调查,坊间虽然有小道消息流传,但终归没有得到官方证实,大家也都是将信将疑。官方一旦证实了消息,四面八方的质疑声肯定会接踵而至,到时候他们办案的压力会成倍增加。而且侧写发布出去如果能抓住人还好,如果抓不住人又闹得满城风雨,那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心里想着事情,张志一到局里就赶紧往会议室去,进屋看见璩岁正在纸上写侧写的最后定稿,他走过去拍拍璩岁的肩膀,示意他先停一下。
“这个侧写的准确性有多大?你有把握吗?”
“百分之八十到九十,”璩岁说得非常肯定,“我急着要把侧写面向公众发布,是因为咱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死的人太多,咱们不能再任由他胡作非为下去了。这次的侧写有很多细节描述,可以帮助他身边的人圈定犯罪嫌疑人,只要他们当中有一个人给咱们打电话,咱们就能抓住他。”
张志听完他的话沉默良久,最后抬起头看着璩岁。
“你要想好这件事的后果。”
“我明白。”
璩岁看着张志,等他做最后的决定。他知道,这件事他赌的不光是自己,还有张志的前途,所以他必须获得张志的同意。
张志低着头嘴角紧抿,这个决定关系着几条人命,可能让他一步登天,也可能让他万劫不复,他必须慎重再慎重。
虽然他信任璩岁,但是对于一个认识了只有几天的人,值不值得自己赌上这么多,他心里还是有个疑影的。如果他拒绝了璩岁的要求,按常规办案思路走肯定还会死人,这一点他心里清楚,但是即使这样他担的责任也不会比现在更大了,但是……
张志使劲闭了下眼睛,用力晃晃脑袋,把那些繁杂的思绪镇压下去。富贵险中求,赌一把就赌一把。
他直起身长出一口气,用力拍在璩岁的肩膀上,按了按。
“哥陪你赌一把,天塌下来咱俩一起扛。”
事关重大,张志必须打电话请示上级,但是他知道局长李龙波肯定不会同意,所以他直接越级打给了省厅厅长赵兴,向他说明了璩岁的想法。赵兴听完以后没有马上给他答复,只说叫他耐心等消息就挂了电话。
这种事情赵兴不能一个人拍板,肯定要开会商议后才能决定,所以两个人也没有太焦躁,就各自回去进行调查了。
晚上六点多赵兴来电话,表示同意他们向公众公开发布侧写。
两个人都很兴奋,也不管接到赵兴电话鼻子都要气歪了的李龙波直接签了军令状,就去联系报纸和电视台商议发布侧写的事儿了。
两个人的效率很高,当天晚上苏隐打开电视看到的晚间新闻就是电视台在介绍一起发生在近期的系列杀人案件,并公布了省犯罪心理学专家对该犯罪嫌疑人的侧写,希望广大群众发现有符合此侧写的人立刻打电话举报,悬赏十万元。
苏隐听着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念着那份侧写,表情莫测,她低下头轻轻挠着怀里白猫的腹部,舒服的它呼噜呼噜直叫,不住在苏隐怀里蹭着。
第六日夜,下弦月泛着毛茸茸的红光,隔日有雪。
还没有从“周一综合症”里完全脱离的人们,在周二一大早又不得不面对突如其来的暴雪,大雪几乎使整个城市的交通陷入瘫痪状态家车主们只能舍弃爱车改乘地铁上班。地铁站台变得拥挤不堪,地面上一片泥泞,湿滑得让人都不敢走路。
苏隐打着伞站在地铁口旁,看着如织的人流像蛆虫一样拥挤蠕动着,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向着和上班人潮相反的方向默默走进漫天风雪里。
雪下得很大,雪片裹挟在风里打在伞上发出啪啪的响声,苏隐一路上把伞打得很低,遮住了脸。她回到家,把伞上的雪抖落然后仔细折好,坐电梯上了八楼。
白猫正在吃东西,听见有声音机警的回头张望,然后朝苏隐走过来。刚进家门她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白猫不愿意往她身上靠,但也不愿就此离去,就蹲在不远处冲她喵喵叫着。
苏隐把脱下来的外套扔在地上,走进书房打开电脑,白猫也跟进来跳到她腿上,仰起头好奇的看着电脑屏幕。她从电脑里找出之前写好的辞职报告发给公司主管,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移动硬盘,把电脑上的资料备份过去。
白猫对电脑键盘很感兴趣,抬起爪子想要去按,被苏隐从腿上推下去,叫了一声跑走了。
她站起身走到书柜前,抽出一个档案袋打开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找出打火机和一个铁盆,把铁盆放在浴室里,把档案袋里的东西倒出来,一张一张用打火机点燃扔进铁盆。
档案袋里有很多印满字的纸,还有一些照片,照片上多是一个神色拘谨,带着眼镜有些呆板的男人,有时候还会有一个神情惶惑的女人和他在一起。
把档案袋里的东西都烧干净,苏隐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密封的塑料袋,把里面装的作案用的衣服和鞋也拿到浴室里,用剪刀剪成条,浇上事先准备好的汽油一一烧掉。
做完这些电脑里的资料也备份好了,苏隐拿出一台新电脑把移动硬盘里的资料复制过去,把旧电脑拿到浴室里拆出硬盘,打开上盖用锤子把盘片敲变形扔进垃圾桶,又接了些水把盆里的灰烬清洗干净倒掉,最后又仔细地把浴室清理了一遍。
忙完这些也快中午了,苏隐环视一圈,觉得浴室还算干净,决定先吃午饭。走出来看见白猫蹲在盆景旁歪头看着她,就从冰箱里拿出一片午餐肉,在微波炉里热好递给它。
白猫看见肉很开心的走过来,喵喵的小声叫着蹭了苏隐一会儿,才从她手里叼走肉跑到自己的食盆里吃去了。
按照璩岁的预期,侧写发布三到四天之后才会逐渐有有用的信息汇总上来,但是他没预料到会这么快。
他还在整理失踪人口的事情,就突然接到技术科电话,说刚才有一位热心市民打来电话说,他觉得侧写里描述的这个人特别像他单位的一个同事,接线员询问了他那个同事的基本情况,觉得和侧写比较吻合,现在这个人已经被转到二号线了。
璩岁不敢怠慢,赶紧跑去技术科接电话。
“你好,我是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你能描述一下你同事的身高、
体貌和平日的生活习惯吗?” “好……好……”
电话那头听声音是个年轻男人,他显然很紧张,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说话。
“我那个同事刚刚三十岁,身高不到一米七,精瘦精瘦的,跟猴子一样。这人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也不惹事儿,但是要把他逼急了发起火儿来特别吓人,有一次他把钉在地上的塑料凳子都给拆下来砸了,差点被开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