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古警官,”黑子赶紧打招呼,“怎么,这家是您亲戚?”
古川摆摆手,问他“活”干得怎么样。黑子不知古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能心里认定古川紧随自己前来,八成跟这家人有关,急忙脸上堆笑:“钱拿到了,就是按照之前约定的利息,‘逾期费’也只要了几百块,以前没接过这么好干的‘活’。我们和马凤兰没说几句话,只是拿钱走人。”说着,黑子还把包拉开,拿出几沓现金,说就是这些。
“您放心,我们做事很斯文,她钱还得痛快,我们连句重话也不会说……”黑子生怕古川怀疑自己。
古川并不关注这些,只问黑子知不知道马凤兰的钱是从哪儿弄的?黑子嘿嘿一笑,说这个自己问不着,马凤兰只要还钱就行,管她是偷的还是抢的。
“不过这家伙最近肯定发财了,我们来的时候上一拨人刚走,也是要账的,听说那一笔还了七八万呢。她要是也欠你钱的话,你得赶紧要了,我看她家里收拾得差不多了,估计很快就要搬走……”最后,黑子神神秘秘地对古川说。
古川赶紧给交警打电话通报情况,对方接到电话后说马上派人来找马凤兰,但也提醒古川,作为车祸受害方,他也是案件当事人,这关口不太方便直接接触马凤兰。交警的话虽然有道理,但古川思考一番后,还是决定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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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黑子所说,古川进入马凤兰家时,看到家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几个行李箱和编织袋摆在角落里,能带走的家电也都打包装进了纸箱。马凤兰并不认识古川,以为他也是来要账的债主,于是开门见山地问他,哪一家的?欠多少钱?借据带来没有?
这倒真的出乎古川意料,他本想亮明身份问马凤兰怎么回事,但话到嘴边又放弃了。古川赌了一把,假称自己是辖区一家贷款公司的业务员。那家公司专门在棋牌室派驻“业务员”,他估计马凤兰经常借钱打牌的话肯定欠那家公司钱。果不其然,古川说出公司名称后马凤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了翻,点点头却没说话,转身进了卧室。
再出来时,马凤兰手里拿着一沓现金放在古川面前,说:“本金和利息都在这里,一次性还清后保证不能再骚扰我和家人,尤其是我儿子。”然后她伸手找古川要“借款合同”。古川看着眼前的现金,大概有两三万的样子,只好借口“公司要求过来问问,有钱的话下午派人带合同来结算”。
马凤兰狐疑地看了古川一眼,说:“要拿钱赶紧来,现在钱就这些,你们不要我可先还别家了。”古川头一次见到欠债的催债主,赶紧拿出手机装作给公司发信息的样子,同时趁机装出一副“社会人”的口吻问马凤兰:“最近在哪儿发财?有好路子也带带弟弟。”
这句话似乎引起了马凤兰的警惕:“老公车祸死了,保险赔的。你要没事赶紧走吧,下午三点之后再来,现在我要出门了。”说完她把那沓现金装进包里,把古川往门外推。
马凤兰显然说了假话,何某醉驾造成交通事故身亡,保险公司一分都不会赔。即便之前买过寿险,也要等到警方正式结案后才履行赔偿流程。但没有亮明身份的古川也没法多问,只得被马凤兰推着离开了他们家。
站在马凤兰家门口的古川正考虑要不要说出警察身份,恰好交警队事故科民警赶到。见是熟人,古川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民警会意,没跟他说话,径直走上前去拦住了马凤兰。古川听到民警对马凤兰说“有些涉及你丈夫何某车祸的事情还需要找你了解些情况”,然后是马凤兰几句不耐烦的牢骚,之后是开门声,他这才放心地往楼下走去。
离开马凤兰家,古川站在楼下思考。他一直有所怀疑的是何某之前制造车祸的意图那么明显,现在人虽然死了,但他的遗孀平白无故拿出这么多现金来还债,其中是否存在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想了想,古川把自己的怀疑写成了一条微信消息,发给那位相熟的交警,让他帮忙问清马凤兰还债的钱从何而来。不多久,交警回复“好的”。
之后古川开车回派出所,这事耽误了一上午,所里那几起电动车被盗的案子还等着自己回去处理。但车子刚进新城北路派出所大院,还没停稳,古川的手机便响了。他看是刚刚那位事故科交警的电话,于是接了起来。
“古川,赶紧过来,这女的招了,说钱是一个叫‘大马棒’的人在事故发生前几天给她丈夫的,一共三十二万,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第十三章
1
再次见到古川时,马凤兰满脸惊讶。她问古川:“不是已经约好下午还钱,为什么还要闹到警察这里?”古川很无奈,亮出警官证,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还债还能惹上警察,马凤兰在派出所讯问室里有些手足无措。古川说:“你也别紧张,把这笔钱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就行。”
马凤兰沉默了许久,才犹犹豫豫地说,车祸发生前三天,丈夫何某突然带回一大笔现金,让她赶紧把外面的欠债还清。
当时马凤兰很惊讶。再三追问下丈夫只说是给朋友帮忙的报酬,但帮什么忙值得对方付出这么大价钱,丈夫没有说。至于那个朋友,马凤兰听丈夫提过一嘴,绰号叫“大马棒”。因为这个称呼比较特殊,她一下就记住了。
“我承认我好打牌,输了很多钱,也借了很多钱,家里的日子已经没法过了……”马凤兰接着说。以前她在桥北开服装店,丈夫跑货运,两口子虽然收入不高却也过得可以。但三四年前开始,由于服装店生意不好,平时没几个客人,她便被朋友拉着一起去服装店隔壁的棋牌室打牌。头一年手气不错,赢了两三万,后来几年运气就越来越背,不但把之前赢的钱都输了回去,还在棋牌室里借了不少码钱。
“一开始几百几百地借,还能还上,后来借得多了也还不上了,那帮人就天天来催债,不但把老何的面包车拖走了几次,还去儿子的学校堵过他。我们一直想还钱,但后来债务越积越多,就还不上了。如果不是这次老何拿回这些钱来,我就要被那帮债主逼死了……”马凤兰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看你家里都收拾完了,准备搬到哪里去?你丈夫车祸肇事的案子还没结案,民警之前没跟你说过要留在本地处理后续事宜吗?”古川问马凤兰。她点点头,说警察的确说过现在还不能走,但她不能不走,因为房子早就为了还债卖掉了,现在的住处是租来的。
另外,马凤兰的丈夫生前告诉她这笔钱是给别人“帮忙”的报酬,但忙还没帮,丈夫就死了。她既担心“大马棒”找她把钱要回去,又担心车祸赔偿要花一大笔钱,而自己咨询过保险公司,对方说醉驾拒赔,双方所有损失都得自家承担。思来想去,马凤兰觉得这笔钱无论是被“大马棒”要走还是拿去赔偿车祸,自己都落不下一分钱。与其这样,还不如就此用来还债,多少能给自己和儿子换个清静。
“一共还了多少钱?”古川问她。
“二十三万多。名字都在那个本子上,还有四五家没还。本来我中午拿钱出门就是去还钱的,结果被你们堵住了……”马凤兰说。
2
“这些钱都是那个‘大马棒’送来的吗?”古川接着问。
马凤兰点点头,说是的,听丈夫说“大马棒”是个吸毒的,人很坏,但他的老板很有钱。这次丈夫虽然拿回了三十二万元现金,但出事前一直在骂“大马棒”,好像是说之前约好了三十五万元,但只送来三十二万元,他怀疑其余三万元被“大马棒”私吞了。
“你丈夫车祸后,那个‘大马棒’来找你要回过那笔钱吗?”古川接着问马凤兰。
她摇摇头,说虽然丈夫出事后没人来找自己要回那笔钱,但她心里还是非常紧张,所以这几天一直在着急忙慌地还债。她想的是只要把债务清了,即便“大马棒”来要钱,她也大不了就像以前拖码钱那样拖着他呗,其他的事顾不了那么多了。
讲到这里,连马凤兰自己似乎都明白了一些事情。
“警官,难道他们找老何‘帮忙’,说的就是这次车祸吗?”马凤兰一脸惊骇地问古川。古川哂笑着说:“你觉得呢?这问题我还想问你呢。你丈夫死后那么大笔钱人家不找你要,你觉得他是在可怜你们家吗?”
马凤兰沉默了。
“你丈夫出事前有什么反常举动吗?”事故科交警接过了话题,他们同样想了解那起车祸,因为关系到案子是继续放在自己手里还是移交给刑侦部门处置。
“以前没往那方面想,但现在想想,确实有些反常的地方。”马凤兰说。她回忆起来的反常大概有两点,一是丈夫开面包车做货运工的钱一直是日结,因为自己几乎每天都要还债,手里根本没有余钱,应付债主和日常生活都得靠丈夫的日结工资。但出事前半个月,丈夫每天按时出车,但拿回来的钱越来越少,有时甚至一分钱都拿不回来,要找邻居借钱加油,两人为此还吵过嘴。二是事发前几天丈夫似乎有了一些秘密。之前两口子之间无话不谈,接打电话也都在屋里,但车祸前几天电话一响丈夫就跑到卧室接。有一次甚至凌晨两三点接到电话,他还要跑到屋外去接听。马凤兰问过丈夫,他只说是挺重要的“业务电话”,怕屋里声音吵听不清楚,或是担心吵到家人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