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云知道,明珪这是夸他感觉敏锐,给这桩案子找到了突破口。不过这时他也来不及跟明珪说话,仔细听起婢女的供述来。
“郎君娶妻之前,就对做妾的卢小娘情有独钟。他俩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而我们娘子是随后而来的。郎君本想让卢小娘做正室,可卢小娘是贱人出身,不够般配,他这才跟我们娘子说了亲。为此,娘子嫁过来后,与郎君骂也骂过,打也打过,还……还借着卢小娘生病,下了药,让她再也生不出孩子……”
“这……王家巨富无子嗣,竟不是王万里有暗疾生不出孩子,而是因为这个恶毒的女人?”听到这等秘辛,一旁的赵县尉一激动,竟捻断了好几根花白胡须。
婢女不敢停,哆哆嗦嗦道:“本来娘子以为此事做得隐秘,可谁晓得郎君对卢小娘那么上心,四处求医问药。郎君花重金请了一位知名大夫问诊,那大夫极有本事,诊出卢小娘是因为吃了恶毒之药才不能生养。此事被郎君知晓后,家中闹得鸡犬不宁。他虽说在别的事上勉强还听娘子的,可死活不再跟娘子同床,以致……以致王家至今无嗣……再后来,胡七就做了娘子的干儿子,他对娘子很好,当真把娘子当作母亲来孝顺。他听闻此事之后,就说要为娘子打抱不平,让王万里这个辜负娘子的男人不得好死!他们还约定事成后,胡七就携宝外逃,等族中分配了王家的财产,尘埃落定,他再把娘子接去当亲娘来孝敬,于是……于是……”婢女再也说不下去,崩溃地伏地大哭起来。
两个县尉面面相觑,还来不及做什么反应,明珪身后一直低头站着的刘氏就发出一声惨笑,仰头长叹道:“到底还是没躲过去……”只见她从袖中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照着自个儿心口插去。
正此时,一道银光掠过,一把飞镖伴着匕首当啷落地。刘氏茫然失措,空着手站在地上,面前却多了个周县尉。
飞镖就是周县尉扔的。他看刘氏没死,连忙大叫:“抓起来!”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受了惊,他这声喊破了音,听来很是滑稽。
几个捉不良一拥而上,片刻间把刘氏捆成了个“粽子”,看她无法再寻死觅活,才一把把她扔在地上。
周县尉擦擦额上冷汗,走上前来,冲明珪连声道谢:“亏得明少卿慧眼如炬,没想到胡七到了这等地步,也不肯供出他这干娘。所幸此番没有让刘氏糊弄过去,这种狠心妇人不抓起来,定会后患无穷。”
明珪却指指李凌云。“是李先生觉得奇怪,我多注意了一下,这才让那婢女露出破绽。”
明珪这么一说,两个县尉又向李凌云表达一番谢意。李凌云刚要谦虚,却听见地上那被五花大绑的刘氏喃喃自语:“怎么偏偏喜欢那个贱人?”不由得微微出神。
那刘氏又念了几遍这话,声音越来越大,面露疯狂之色,五官抽搐,像个恶鬼。赵县尉忙使眼色,让人把厅中一干人犯带了下去。
刘氏刚出了门,就在外头破口大骂:“那卢氏是个贱种,是卖给他王家的私奴,呸,还想让她当正室?宠妾灭妻的老狗,活该去死!贱婢——贱人——田舍老狗——”
刘氏的喊声尖厉如鬼,让两个县尉尴尬不已。赵县尉对一个捉不良吩咐了一句,旋即见那捉不良抽了块木板出门,片刻之后,传来板子炒肉的啪啪声,刘氏的叫骂便戛然而止,再也没了声息。
职役名。唐制,在农村除里正外,每村另设村正一人,满一百户的大村可设两名村正;村民不满十户的,就隶入大村,不另设村正。
街鼓即设置在街道的警夜鼓。宵禁开始和终止时击鼓通报。始于唐代,宋以后改名为“更鼓”。
唐代因县令称明府,县尉为县令之佐,遂称为少府,后世亦沿用。
唐代缉捕盗贼的吏卒,犹后世的捕快。唐代张鷟《朝野佥载》卷五记载:“敕令长安、万年捉不良脊烂求贼,鼎沸三日不获。”
唐代的1里约合今454米。
我国旧制三个司法机关的合称。《商君书·定分》:“天子置三法官,殿中置一法官,御史置一法官及吏,丞相置一法官。”后世“三法司”之称或来源于此。唐代指刑部、御史台、大理寺。《新唐书·百官志一》:“凡鞫大狱,以尚书侍郎与御史中丞、大理卿为三司使。”重大案件由三法司会审。
官名。汉代始置,杂号将军之一。汉武帝时有游击将军韩说。魏、晋为禁军将领,与骁骑将军分领命中虎贲,掌宿卫之任,四品。十六国前凉、北燕亦置。南朝沿置。梁置左、右游击将军。北魏、北齐置为侍卫武职。唐代置为武散官。宋、明皆置。
唐代一般指胥吏及差役,因事必经由其手,故谓之所由。
古代裙的一种,是将两种或两种以上不同颜色的面料相拼接制成的色彩相间的裙子。“破”则是指间裙上每种颜色的面料形成的狭条。一条裙子若用六种颜色的面料拼制而成,则称为六破;若以七种颜色的面料拼制而成,则称为七破。
在唐代,随佛教而来的垂脚式乃至高脚靠背椅都流行起来,再加上来自波斯的影响,使这种靠背椅发展得比较迅速。
唐《大业杂记》记载:“先有筹禅师,仁寿间常在内供养,造五色饮,以扶芳叶为青饮,楥禊根为赤饮,酪浆为白饮,乌梅浆为玄饮,江桂为黄饮。”五色饮,分为青、赤、白、玄、黄五色,玄饮就是如今的酸梅汤。
官名。南朝梁、陈置。掌皇族外戚属籍,由宗室充任。隋代置为宗正寺长官。历代沿置,亦称宗正寺卿。
第五章 秘殿觐见相约死斗
驿道还带着雨后的湿润气息,明媚的阳光穿过树叶,在泥地上投下点点金斑。一只山雀立在路旁的桂树上,歪着毛茸茸的脑袋,全神贯注地盯着一块状似树皮的东西。
没过多久,那东西忽然一动,长出几只手脚。原来,这竟是一只精心伪装的甲虫。那甲虫伸展肢体,开始沿树枝攀爬起来,显然,它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山雀很有耐心地等着,待那甲虫咬破树皮,放松警惕,只顾埋头用尖嘴吮吸树汁,这才展开双翅飞了过去。霎时间,它一嘴叼住那甲虫,这才满意地落在树梢,爪喙并用地刺穿了甲虫的硬壳,吃起里面的嫩肉来。
美美地享用一餐后,山雀在树上喜滋滋地唱起歌。过路骡车里的人听到响动,伸手打开了窗帘。
这是一辆以木为框、黑布为篷的普通辎车,从短短的后辕来看,这是用作女子乘具的车。但在此时,从车门附近的小窗往外看的,却是个长着凉薄双眼的美青年。
“咦?”李凌云朝外张望片刻,回头看向坐在软垫上的明珪,“怎么回事,我们没进东都?”
“没进,你睡着时从城外绕了过去。见你累了就没叫醒你。”明珪笑道,“怎么,想回洛阳了?”
“家中还有个孪生弟弟,身子不太好,我出来半年有余,阿耶也去世许久,虽有家人照顾,但仍是挂念得很。”李凌云掂量了一下,开口问:“明少卿之前去我家中取我的备用封诊箱,可有听说我家现在是谁在做主?”
“与我相见的是你姨母。”明珪了然,“你想知道弟弟的情形?”
李凌云点点头。“嗯!本以为可以尽快回去,可现在不得不问问你。我家二郎身患顽疾,长时间不见,恐他这段时日里有什么意外。”
“我这回没见到你家二郎,倒是你姨母让我带话给你,叫你不必担心家中,你弟弟和家人一切安康,可要是不忙了,还是早些回家的好。”明珪从车厢壁上取下一个银口羊皮水囊递过去,“说来,你姨母好像不知道你被下狱的事,她说你一直在外忙碌,我也就没和她提。”
李凌云接过水囊,伸手摩挲皮面上的银雕。“这狮子不像大唐风格,是波斯货?”
“好眼力!只是并非波斯出产。”明珪笑道,“打造这个水囊的胡人工匠,是从康国来的。”
“康国,原来是昭武九姓的人,他们多居长安、洛阳,其中专打银货的工匠的确不少。”李凌云对着水囊喝了两口,擦擦嘴,“怎么不是去上阳宫?谢三娘说过此番是去见天后的。”
“大郎在牢里待了好几个月,自然不知,天皇和天后已不在上阳宫里了。”明珪把水囊拿回,自己也抿了两口,然后把它收好挂在车架上,这才继续道,“去年吐蕃人很不安生,滋扰了好几次,天皇有些心神不宁,一进入五月,便命太子监国,和天后一同去了黄花村。”
“渑池县?我不就在那儿坐的牢,此番岂不是走了回头路?我记得陛下早些年在县西黄花村修了个行宫,说是黄花村的桂树好,后来给行宫起名,还真就叫作紫桂宫。二圣去休养时,我阿耶也跟着去过。”
“那是仪凤二年的事了,紫桂宫从今年起改名叫避暑宫了。”明珪把前面的车帘拉起一些,看看前路,“已经过了桂树林,看来快到了。”
李凌云也朝外看去,不承想一匹黑马打着响鼻,冷不丁地把漆黑的马脸凑到他跟前,眼看就要伸进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