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诡事录3:骇人听闻大结局 [出版] (魏风华)
当那个绿衫怪人捧着金匕首一步步走向皇帝时,皇帝在金匕首寒光的照耀下,晕眩着被人扶进西阁。
门关上了,一片漆黑。西阁内发生了什么?所有最残酷的场面,后人可以自行想象了。
“辛公平上仙”的故事印证了唐人志怪笔记的重要史料价值。叙述虽然不动声色,但那种内在的紧张气氛和压抑感却令人毛骨悚然。这篇志怪的原文比较长,但为了让大家领略其诡异阴森之处,还是全部摘录如下:
洪州高安县尉辛公平、吉州庐陵县尉成士廉,同居泗州下邳县,于元和末偕赴调集,乘雨入洛西榆林店。掌店人甚贫,待宾之具莫不尘秽,独一床似洁,而有一步客先憩于上矣。主人率皆重车马而轻徒步,辛、成之来也,乃遂步客于他床。客倦起于床而回顾,公平谓主人曰:“客之贤不肖,不在车徒,安知步客非长者,以吾有一仆一马而烦动乎?”因谓步客曰:“请公不起,仆就此憩矣。”客曰:“不敢!”遂复就寝。深夜,二人饮酒食肉,私曰:“我钦之之言,彼固德我,今或召之,未恶也。”公平高声曰:“有少酒肉,能否相从?”一召而来,乃绿衣吏也。问其姓名,曰王臻,言辞亮达,辩不可及。两人益狎之。酒阑,公平曰:“人皆曰天生万物,唯我最灵。儒书亦谓人为生灵。来日所食,便不能知,此安得为灵乎?”臻曰:“步走能知之,夫人生一言一憩之会,无非前定,来日必食于礠涧王氏,致饭蔬而多品;宿于新安赵氏,得肝羹耳。臻以徒步,不可昼随,而夜可会耳。君或不弃,敢附末光。”未明,步客前去。二人及礠涧逆旅,问其姓,曰:“王。”中堂方馔僧,得僧之余悉奉客,故蔬而多品。到新安,店叟召之者十数,意皆不往,试入一家,问其姓,曰:“赵。”将食,果有肝羹。二人相顾方笑,而臻适入,执其手曰:“圣人矣!”礼钦甚笃,宵会晨分,期将来之事,莫不中的。行次阌乡,臻曰:“二君固明智之士,识臻何为者?”曰:“博文多艺,隐遁之客也。”曰:“非也,固不识我,乃阴吏之迎驾者。”曰:“天子上仙,可单使迎乎?”曰:“是何言欤?甲马五百,将军一人,臻乃军之籍吏耳!”曰:“其徒安在?”曰:“左右前后。今臻何所以奉白者,来日金天置宴,谋少酒肉奉遣,请华阴相待。”黄昏,臻果乘马引仆,携羊豕各半、酒数斗来,曰:“此人间之物,幸无疑也。”言讫而去。其酒肉,肥浓之极。过于华阴,聚散如初。宿灞上,臻曰:“此行乃人世不测者也,辛君能一观?”成公曰:“何独弃我?”曰:“神祇尚侮人之衰也,君命稍薄,故不可耳,非敢不均其分也。入城当舍于开化坊西门北壁上第二板门王家,可直造焉。辛君初五更立灞西古槐下。”及期,辛步往灞西,见旋风卷尘,迤逦而去。到古槐,立未定,忽有风扑林,转盼间,一旗甲马立于其前。王臻者乘且牵,呼辛速登。既乘,观焉,前后戈甲塞路。臻引辛谒大将军。将军者,丈余,貌甚伟,揖公平曰:“闻君有广钦之心,诚推此心于天下,鬼神者且不敢侮,况人乎?”谓臻曰:“君既召来,宜尽主人之分。”遂行,入通化门,及诸街铺,各有吏士迎拜。次天门街,有紫吏若供顿者曰:“人多,并下不得,请逐近配分。”将军许之,于是分兵五处,独将军与亲卫馆于颜鲁公庙。既入坊,颜氏之先簪裾而来,若迎者,遂入舍。臻与公平止西廊幕次,肴馔馨香,味穷海陆,其有令公平食之者,有令不食者。臻曰:“阳司授官,皆禀阴命,臻感二君也,检选事,据籍诚当驳放,君仅得一官耳。臻求名加等,吏曹见许矣。”居数日,将军曰:“时限向尽,在于道场,万神护跸,无许奉迎,如何?”臻曰:“牒府请夜宴,宴时腥膻,众神自许,即可矣。”遂行牒,牒去,逡巡得报曰:已敕备夜宴。于是部管兵马,戌时齐进,入光范门及诸门,门吏皆立拜。宣政殿下,马兵三百,余人步,将军金甲仗钺来,立于所宴殿下,五十人从卒环殿露兵,若备非常者。殿上歌舞方欢,俳优赞咏,灯独荧煌,丝竹并作。俄而三更四点,有一人多髯而长,碧衫皂袴,以红为褾,又以紫縠画虹蜺为帔,结于两肩右腋之间,垂两端于背,冠皮冠,非虎非豹,饰以红罽,其状可畏。忽不知其所来,执金匕首,长尺余,拱于将军之前,延声曰:“时到矣!”将军顰眉揖之,唯而走,自西厢历阶而上,当御座后,跪以献上。既而左右纷纭。上头眩,音乐骤散,扶入西阁,久之未出。将军曰:“升云之期,难违顷刻,上既命驾,何不遂行?”对曰:“上澡身否?然,可即路。”遽闻具浴之声。五更,上御碧玉舆,青衣士六,衣上皆画龙凤,肩舁下殿。将军揖:“介胄之士无拜。”因慰问:“以人间纷挐,万机劳苦,淫声荡耳,妖色惑心,清真之怀得复存否?”上曰:“心非金石,见之能无少乱?今已舍离,固亦释然。”将军笑之,逐步从环殿引翼而出。自内阁及诸门吏,莫不呜咽。群辞,或抆血捧舆,不忍去者。过宣政殿,二百骑引,三百骑从,如风如雷,飒然东去。出望仙门,将军乃敕臻送公平,遂勒马离队,不觉足已到一板门前。臻曰:“此开化王家宅,成君所止也。仙驭已远,不能从容,为臻多谢成君。”牵辔扬鞭,忽不复见。公平叩门一声,有人应者,果成君也。秘不敢泄,更数月,方有攀髯之泣。来年,公平受扬州江都县簿、士廉授兖州瑕丘县丞,皆如其言。元和初,李生畴昔宰彭城,而公平之子参徐州军事,得以详闻,故书其实,以警道途之傲者。(《续玄怪录》)
故事中被杀害的皇帝是谁,历来众说纷纭。有人认为是唐宪宗,持这种说法的是陈寅恪;卞孝萱则认为被弑者为唐顺宗,也就是唐宪宗的父亲,当时的太上皇。
与此同时,翻阅《旧唐书?敬宗本纪》的话,又会发现唐敬宗被宦官所害的场面,很符合“辛公平上仙”中弑君的情景:“帝夜猎还宫,与中官刘克明、田务成、许文端,打球军将苏佐明、王嘉宪、石定宽等二十八人饮酒。帝方酣,入室更衣,殿上烛忽灭,刘克明等同谋害帝,即时殂于室内,时年十八。”
宪宗?顺宗?敬宗?
故事中被杀的皇帝到底是谁?
如果暗示的是唐敬宗、唐宪宗遇害,又不符合被弑后隔了几个月才被朝廷公布死讯的记述,即所谓“秘不敢泄,更数月,方有攀髯之泣。”
这里要解释一下什么是“攀髯之泣”。这个典故,出自《史记》卷二十八“封禅书”:
传说中,上古君王黄帝,在荆山下铸鼎,鼎成后,上天派龙前来迎接黄帝,也就是说,黄帝去世升天了。跟随黄帝乘龙升天的近臣和后宫,一共有七十多人。一些地位寒微的臣子与百姓没办法爬上龙身,只好攀拽龙须(髯),最后龙须被拔掉,人们也坠落下来,只好抱着龙须哭号。
后来,“鼎成”和“攀髯”分别成为皇帝去世、臣子哀悼皇帝的代名词。
“辛公平上仙”里的这个细节极为关键,暗示皇帝死亡的信息被隐瞒,两三个月后被朝廷公布,大臣和百姓才知道这件事。宪宗和敬宗虽然都是被宦官杀害的,但他们死后,消息随即被公布,宦官称其“暴崩”,并且通知了大臣们。由此推断,故事里的死者只能是当时的太上皇唐顺宗。
贞元二十一年正月,唐德宗死去。正月二十六日,太子李诵即位,是为唐顺宗,随后任用王伾、王叔文、韦执谊、刘禹锡、柳宗元等人革新朝政,并一度计划剥夺宦官统领禁军即神策军的权力。在这种背景下,反对革新的朝内和外地的大臣,组成了一个联盟。而这个大臣联盟,又跟宫廷宦官联手,一起来阻挠变法的进行。
这个联盟的成员是这个样的:
在外镇,以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为核心,网罗了荆南节度使裴均、河东节度使严绶;在朝廷,郑絪、卫次公、武元衡、李程、王涯等人都反对革新,他们与当权的宦官俱文珍、刘光锜、薛盈珍秘密交接,伺机而动。作为宰相的高郢、贾耽、郑珣瑜,则在观望中最后转向反革新派。可见,反对势力非常强大。
而革新派主要人物王伾、王叔文经验匮乏,之后内部又趋于分裂,王叔文和韦执谊内讧了起来。与此同时,顺宗还患上了风疾,口不能言。
于是,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上表请求太子李纯监国,叫顺宗把权力交出来。随后,宦官俱文珍、刘光锜、薛盈珍出面,逼迫唐顺宗将皇位传给李纯即后来的唐宪宗。这是贞元二十一年八月四日的事。
两个月后的十月,事情又起了风波:
一个叫罗令则的人秘密奔赴秦州,自称得了太上皇顺宗的密旨,要求陇西经略使刘澭起兵废黜非正常即位的唐宪宗,拥立顺宗复位。刘澭把事情捅给长安,罗令则被处决。
可以想象,此事发生后,太上皇顺宗的处境立即危险起来。
元和元年即806年正月十八,宪宗突然告诉大臣们太上皇顺宗病情未愈,第二天宪宗又向大臣宣布了一条消息:太上皇顺宗病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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