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就是说死者的母亲上门去闹过几次,打起来了,都弄到派出所去了。”
宋归宜又再追问了些细节,简单记了几笔,便谢过王帆,挂断了电话。
黎素刚洗好澡,雪白的脸上泛着红晕,整个人都散着水汽,蒸得人畜无害。她裹着条浴巾,翘着腿,在沙发上叼着烟找打火机。自从承认自己有烟瘾,她就愈发肆无忌惮,当着宋归宜的面就抽。宋归宜不纵容她,一把夺过香烟,就丢在水杯里,“不准抽烟,弄得一股烟味,让我怎么亲你。”
黎素扭头就亲他,调笑道:“你最近怎么格外热情,我不太习惯了。”
宋归宜随口道:“可能因为我的中华男德教育大有所成吧。”黎素自然不信,但也不多追问,弯腰轻轻吻他。
真相是他怀疑自己要疯了,他终于不再是幻听了,彻底恶化成幻觉了。好几次他见到了死人的幻象,蔡照面无表情同他打招呼,身上滴着水,额头上有血。他哭着揪他的衣摆,质问他为什么不帮自己。宋归宜无言以对。
幻觉是精神分裂的典型症状,这天迟早要来,认与不认,他都是有家族病史的疯子。既然早晚要疯,还不如早日昨晚想做的事。他喜欢黎素的手指轻轻捏他的肩膀。
宋归宜尽量收敛情绪,对黎素道:“虽然杨云亭杀死她弟弟的嫌疑很大。但还是有好几个疑点,第一,她是怎么拿到氰化物的,这不是什么随便的毒药,是管制品,就算是成年人也很难弄到手。第二,就算有毒药,她是怎么去投毒的?魏家在六楼,进出有两道门,第一道门需要密码,防盗门要用钥匙。她都没有。她只是被人看见在门口徘徊,这和进门投毒差了很多。’
“所以线索中断了?”
“还是有意外发现的,有一位目击证人的口供说,看到穿着女中校服的女学生在小区门口逗留,由此才确定是杨云亭。可是他看到的不只是一次,有一次也不只是一人。”
“有人陪着杨云亭去过魏家?”
“对,而且据说是个黑黑瘦瘦很不起眼的女孩。基本只有一个人选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去找邓娟谈谈了。”
宋归宜现在是钦定的精神病患者兼跟踪狂,自然不能出面。这事便又落在黎素身上。沈若墨本想陪着一起去,宋归宜却摆手,又给他捎了个活,“你不用和她一起去了,她一个人搞得定。你去跑个腿,能不能想办法弄到你们班上那时候的家长通讯录。就是每个人都会填的那种,写一下爸妈是谁,联系方式是什么,做什么的。一般都会存档的,你去看一下你学校还保留着当年的记录吗。我想知道你同学父母的职业。”
黎素找了个午休时间过去,邓娟实在忙,抽不出整块的时间来见面。她的公司租了大厦的十六十七层,下层是普通职员的工作间,上层主要是会议室和领导办公室。邓娟已经搬到了十七楼。
黎素到的时候,邓娟在吃盒饭,杯子里泡着浓咖啡。她有股声嘶力竭的气质,工作也好,交友也好,都想着拼尽全力,达成目标,可是在外表上又想装作若无其事,好像成果是她随手得来的。
邓娟见黎素来,起身同她握手。她比黎素矮小半个头,平日里穿七八厘米的高跟鞋。现在躲在自己办公室里,偷偷脱了,赤脚踩在地毯上,脚后跟是贴满创口贴。
黎素说道:“抱歉,还占据了你午休的时间,不过我尽量把话说简短一点,可以吗?”
邓娟客套地笑了,“没事,我最近不太忙,手头的项目刚结束,而且我要外派出去,就下周的事,所以现在主要是工作交接。你是要问杨云亭的事吧?”
“对,那我直接说了。你是不是偷过氰化钠给杨云亭。”黎素几乎是恶作剧的心态,饶有兴致地看邓娟惊慌失措又故作镇定的样子。她拿出桌上的杯子,手一抖,咖啡洒在衣服上。黎素偷笑,“杨云亭的弟弟是被氰化物毒死的,这种事一般人很难弄到,只有电镀厂大量使用。你爸就是在郊区开了一家电镀厂,所以你有机会接触氰化物。而且有人看到,你和杨云亭一起出现在他弟弟家楼下。”
邓娟嘴唇颤抖着,承认得倒是很爽快,“对,是我做的。我有时候一个人在家,没有饭吃,我爸就让我跟着他去厂子里的食堂吃饭。厂里的人都认识我,偷偷溜进去偷东西也简单。”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云亭很讨厌她的弟弟,这件事说了好几次了。我就和她说,我爸厂里有毒狗的药,问她要不要。她说要,问我能弄一点给她吗。我说可以。”邓娟脸色依旧惨淡,情绪倒是平静下来。
“你这也算是谋杀的从犯了,你就这么和我坦白,不担心吗?”
“你都确定是我了,那我也没什么能抵赖的。我实话和你说吧。有几年我很害怕,担心事情败露,怕警察抓我,我晚上都做噩梦。可是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了,我都慢慢淡忘了。你可以说我很冷血,可是人就是这样,一旦习惯了,就不会再有感觉了。我知道你没有证据,而且你不是在调查这件事。”
“你把氰化物给了杨云亭,然后呢?”
“我不知道。” 她低头撕着手指上的死皮,指甲缝里渗出血,过去那个局促不安的女高中生又借尸还魂了,“我把东西给她,她问我要不要加入。我说我考虑一下。她就明白我不敢的。我当时其实很后悔。”
“后悔拿氰化物给她?“
邓娟自嘲一笑,“这是成年后才后悔的事,我长大了才明明回过神来,这事败露了会坐牢。但我那时候是青春期,脑子里缺根筋,不管不顾的,我那时候后悔没和她一起去,我怕了。我觉得我不配当她朋友。”
“你后悔没和她一起杀人。你认真的?”
“其实现在想起来我也会很后怕,但当时我真的是这么想的。青春期的时候人就是会不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激素原因。很多事情就觉得是一辈子的事情,为朋友出头感觉是天经地义的。反正我那时候就想着,她在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帮了我,要是我不帮她,她会不会讨厌我。我那时候很害怕,不是怕事情败露,是怕她不和我说话了,那我就真的再没有朋友了。”
“那她什么反应呢?”
“她没怪我,她说谢谢我给她保密。这件事她会找别的人帮忙的。”
“别的人?这个人是男是女,你知道吗?”
“这个我不知道,她不说的东西我从来不会问。我真的很珍惜她这个朋友。以前也有人起哄说她有男朋友,但她都是否认的。也可能是真的有,她没有和我说。你可以去问问徐欣怡,她们一直是最亲近的朋友,如果她有男朋友,应该会告诉她。”
“同学间有传言说你偷东西被抓了,这件事和这个有关吗?”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了。”邓娟顿一顿,显得很尴尬,手足无措地想解释,又作罢,“也不能说特别相关,总之那段时间我压力很大,就不能和别人说,就偷东西发泄情绪。我没有偷值钱的东西,就是在超市里拿了一包薯片。我也第一次,慌慌张张的,就被抓住了。超市的人一定要叫家长,我也不敢打电话给我爸妈,我手边只有一个老师的电话,就找她碰碰运气。是她告诉你的吗?”
黎素点头,“最后问一个问题,单纯是我个人好奇,你不回答也不要紧,如果现在让你再选一次,你还会把氰化物给她吗?”
“我会。”
“为什么?”
她露出一个微笑,近于炫耀般,说道:“我说过了,她和徐欣怡最亲近,这件事却只有我知道。那我不会辜负她的信任。”
第39章 我发现了杀人的动机
要见徐欣怡一面其实很困难,她像是蒙娜丽莎,要看一眼还要先排队预约。于是便分头行动了,宋归宜出门去了,黎素继续与徐欣怡保持联系,沈若墨带着黄宣仪找以前的老师碰碰运气。
赵松今年已经六十四岁了,沈若墨印象里她是个时髦的人,现在也依旧如此。她的头发全部染白了,烫得很蓬松,云一样堆积在头顶。身材依旧算是纤细,也还是穿裙子。她终身未婚,也就没有孩子,至今依旧是一个人独居。
见面说她在公园遛狗,一条小泰迪,远远地认出沈墨若,挥手照顾他过来。
赵松说道:“不好意思,让你们出来找我。不过我们家这个宝贝,我昨天没有溜。今天一定要逛几圈。”黄宣仪头发披散着,热得满头是汗,赵松笑着递上一块手帕,“擦擦,姑娘,你鼻子上都有汗了。”
黄宣仪轻笑两声掩饰尴尬,“我一直挺容易出汗的。”
赵松柔声道:“你可以把头发梳起来。”
黄宣仪道:“不用,我脸大,梳起来不好看。”
“不是,你只是脸颊有肉,年轻的小女孩都是这样。可是你下巴尖,梳起来会好看的。”
黄宣仪犹豫着照做了。老师说的没错,沈墨若这才发现黄宣仪脖子修长,肩背挺拔。一切恍若又回到学生时代,赵松那时候就喜欢给女学生提服装上的建议。许多人都是犹犹豫豫着接受,快快活活着离开。现在学生换了一批又一批,老师却还是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