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的风在他们背后重新吹起来 ,恢复供电了,此刻却也无关紧要了。
宋归宜躺在床上,重重打了个喷嚏,抽着鼻子想,谁在背后骂他。黎素躺在他旁边,猫站在床头柜上,正以审慎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他们过了一个堕落的下午。没有人做饭,没有人做家务,没有人接电话,没有人关心案子进展国际局势与人类未来。他们只是轮流洗澡,叫外卖,各自展示了一下身体的柔韧性,顺便发现在床上吃垃圾食品,薯条会变得更好吃。
宋归宜在床上打了个哈欠,“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太堕落了,猫都要看不下去了。”
“有道理。”黎素把脚伸出被单,动了动脚趾,打量着脚趾上的指甲油,是身边人新帮忙涂的。
然后他们又拖延了半个小时,躺着叫了一份披萨,才终于起床,穿衣服,活动活动筋骨,做了一套广播体操,开始打扫卫生。
宋归宜给垃圾袋打上结,“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想通。”
黎素朝他摊手,烦躁道:“你又不是修炼玉女心经,费洛蒙当然不会给你什么新思路。”她把毛巾朝宋归宜脸上甩,让他自己洗干净。
宋归宜嘟囔道:“我发现你对我态度变差了啊。”
“可能因为有的人吧,第一次开车,新手上路,技术又差,又开一辆吉普车横冲直撞。给副驾驶上的人留下了很坏的印象。”
宋归宜带点委屈,又夹杂着小心翼翼的炫耀口吻:“至少开大车这事不能怪我吧,基本上是和遗传还有身高有关的。”
黎素扭头,对口型骂了他一句脏话。之后整整半小时,黎素都没有和他说话。宋归宜抱着猫在旁边坐立不安,他也觉得很冤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事纯属不可抗力,不以宋归宜他的个人意志为转移。
他只能没话找话,“你知不知道,我考科目二,考了八次。”
黎素皱眉,“为什么这么多次?我一次就过了。然后呢?”
“然后我就没有驾照啊,除了受伤的自尊心,什么都没得到。人总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你总要谅解我一点。”
黎素终究还是失笑,“不愧是你,不管哪方面,车技都不好。”
宋归宜也哭笑不得,“那我也没办法啊。要不再给我一个机会。”
“今天不行,换个良辰吉日吧。”
所谓的良辰吉日就是第二天下午,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黎素事后躺在床上抽烟,宋归宜则怅然若失。他在手机上浏览网页,保姆杀害退休老人的案子在网上已经吵翻天了。有人战战兢兢,有人暗自庆幸,还有的不知死活,干脆拿这开玩笑,回复道:以后给我丈母娘也要找这么一个保姆。省时省力一条龙服务,还管火化。”宋归宜叹口气,又周期性的对人产生厌倦。
黎素突然开口问道:“你不抽烟吧,学长。”
宋归宜摇头,“怎么了,你不是知道吗?”
她扭头,狡黠一笑,“和你说个事,你要是先愿意原谅我,我就和你说个抽烟的人才会注意到的线索。”
“你先说,我在考虑原不原谅你。”
“你的花是我熏死的,说到底我也不想,但那个角落抽烟比较通风。”
宋归宜面无表情道:“那我早知道了,叶片都烧焦了,你还喜欢用烟头烫我的花。没事,我早就报复回来了,我用你的毛巾给猫擦过脚。我们扯平了。好了,说吧,到底什么线索?”
黎素把最开始书房的几张现场照调出,对着烟灰缸放大,“看这里,烟头是扁的,这是用脚踩熄的烟头。如果是在烟灰缸里掐熄的,烟头是皱的。这些烟头是在外面踩灭之后再丢进去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之前我没想通这个细节意味着什么。我是刚才才想明白的,霍东是为了伪造霍劲松失踪的时间,但他反而弄巧成拙了。”
宋归宜不咸不淡道:“哦,所以你才是练玉女心经的,费洛蒙帮你想通了。”
宋归宜到家时已将近黄昏,见父母都下班了,他也就随口说道:“一会儿黎素要过来,她说有东西要拿过来。”
宋归宜这话说得有恃无恐,他父母反而很是不好意思,“你这一直收别人东西,也不回礼,不太好吧。”
“没这个必要。’宋归宜从冰箱里拿水果,一大半都是探病时的礼物,吃的速度比不上腐烂,“他们送东西给我,是他们的举手之劳,我记着人情,等他们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也能回个举手之劳。”
他父母不太理解这话,多少觉得他是在诡辩,但终究也是个成年人了,也就没有干涉他太多。半小时后,宋归宜接了个电话,就叫上自己的父亲,下楼去搬东西了。
黎素这次是叫出租车来的,戴了顶帽子挡太阳,也挡住大半张脸。她让司机帮忙从车上搬下一个箱子,这次是冰激淋。
宋父连忙过去搭把手,看得不仔细,随口问道:“小黎,你怎么今天不开车啊?”
帽子取下来,下面是一张明晃晃带着稚气的笑脸,黄宣仪说道:“因为我不是黎小姐,我是黄小姐。我叫黄宣仪,叔叔好。这是我常吃的 Movenpick,比哈根达斯好吃多了。”
林父一脸茫然地看向儿子,宋归宜也就从旁解释道:“是我让她来的, 我想实验一下在有误导的情况下,人有多容易被认错。现在看来,是非常容易的。还有,冰激淋不错,谢了。”
第28章 这个世界就是个大精神病院
宋归宜在网上约了霍东见面,选在他没课的周一下午,在汉堡王见面。他不确定霍东会来,但还是等着。他等了半小时,心不在焉,直到有人拍他的肩膀。
比起照片,霍东本人看着要更文雅些,白衬衫有些透,里面加了一件背心。他带着笑意说道:“你比我以为的要小好多。”他与宋归宜想象中也不同,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普通。教授可以普通,但杀人犯不该普通。他犯下了弑亲的血罪,神态却依旧轻松而自然。
宋归宜把买来的可乐给他喝,“你怎么知道是我?”
霍东微笑,摆出课堂上传道授业的口吻说道:“首先你肯定不是女的。我有老婆,正常的成年女性不是你那个德行说话。为了伪装性别揉捏造作,只会显得你没什么生活阅历。然后就是看时间,我们约在一点半,假设你是一点到的,应该是吃过午饭的,点单不会点太太多东西。这里几个客人只有你没点主食,而且还有两杯饮料。”他接过宋归宜的可乐,“谢了,你的可乐,这顿你请吧。”
宋归宜微微叹口气,“我约你出来是因为你爸的事。你还记不记得一开始陆涛有让你拍照片。就是给我看的。”
霍东抿着嘴,神色微变,一言不发,只是垂着眼慢慢把吸管咬扁。
宋归宜问道:“我们要不要去外面说吧。”
霍东假笑,“没这个必要,在哪里说,话都是那些话。你可以继续说了。”
宋归宜思索许久,终于说道:“我和我女朋友睡了。”
霍东被呛到了,咳嗽了一阵,才挤出一句话,“你和我说这个傻话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还以为我会得到拯救。”
霍东毫不留情呛他,“除了猪以外,没有哺乳类会因为交配而获得拯救的。”
“真刻薄,我算是知道别人听我说话是什么感觉了。”宋归宜露出一抹苦笑,“我莫名觉得我们很像,消极避世,又暗含着暴虐。所以我才把我的烦恼和你说。你稍微认真一点。”
霍东饶有兴致地应了一声,“好吧,那我听着,你说吧。”
“我挺喜欢女朋友的,她应该也不讨厌我,一般这种情况也算是爱了。通常人不是会因为爱得到救赎吗?可我完全没有,拥抱她的时候,我觉得很安心。可我依旧痛恨生活,讨厌人类。人类自以为拥有文明,其实不过是一种更高明的兽性。什么动物最擅长残杀同类?什么动物会为同类的不幸沾沾自喜?说到底还是人。你看看你爸的案子,那么多老人被杀了,还有那么多人一脸白痴样拿着开玩笑。我永远不明白,那些比我蠢的人,为什么能那么无忧无虑地活着,嘲笑着别人的痛苦,以为这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们是因为没有脑子才没有心吗?”
霍东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喉咙里挤出一声笑,“医学上的变态,是一种气质型病变。但统计学上的变态是指高于或低于平均值两个标准差的存在。所以你是少年天才也好,是白痴也好,对多数人来说都属于变态。你注定不能与他们互相理解,但他们却又能决定你的命运。因为他们更正常,属于社会的常态。”
“你是出于这样的心理才杀了霍劲松吗?”
霍东瞥他一眼,“先说是不是,再问为什么。你倒说说看,我怎么杀的他?”他的神情丝毫不见慌乱,而是一种笃定的游刃有余,愈发像是老师抽堂了,叫起一个打盹的学生,问他黑板上题目的答案。
宋归宜也只能尽职尽责答题,以免课后被留堂,“你让所有人以为霍劲松是周五失踪的,给你自己制造了不在场证明。其实他周四就死了,那天你去见他,杀了他,用了一点方法分尸,把尸体带走。然后你去看病,留下记录,正常回家。到周五,你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小区,在书房留下纸条,锁上门。再拿出行李箱,穿上他的衣服,扮作霍劲松的样子出门。他和你个子差不多,又是军人出身,只要帽子挡住脸,戴口罩,就会被认错。你故意留下这个人证。这个计划有破绽,如果监控还在 ,警方可以通过每辆车的排查找到那辆出租车,从司机那里可能会回忆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