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怎么说?”
“你刚才说我们很像,我觉得我完全不是一回事。我们是彻底相反的人,不过可能殊途同归。你有没有听过刺激源?”霍东推了一下眼镜,依旧面带微笑。
“这是用来描述连环杀人犯的,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恰恰相反,我是在说你。所有杀人犯在没有遇到刺激源之前都是正常人。我也是,你也是。我叫你出来是因为我想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成为你的刺激源。”
宋归宜瞪他一眼,“你没有,你可以滚了。”
“先别着急嘛,我觉得我已经很了解你了。你看看我说的对不对。你迷茫因为你怜悯,你怜悯他人,觉得他们不该受到这种对待,你好像都有点怜悯我,觉得我不该杀人。还挺搞笑的。你其实太傲慢了,没人需要你的怜悯。你的怜悯处于你的自尊心,你总觉得自己有责任拯救他人。所以你很危险,一旦你觉得这个世界配不上你的怜悯。这就会变成愤怒,你会变成远比我危险的人。”
“我不知道,我不在乎了。”宋归宜突然觉得很累,身心俱疲,像是陷在沼泽不断下沉。“你真的觉得你不会被捉住吗?只要尸体被找到的话。”
“重要的不是结果,重要的是我做到了。国内没有米兰达警告,就算没有证据,只要对我有所怀疑,可以一周审上我十次。但是我赢了,至少在你面前,我赢了,你叫来出来就是因为你没想通,你没想到我怎么处理的尸体,也没明白我的动机。你没有证据。记住我吧,记住我打败了你。”霍东起身,温柔地拍了拍宋归宜的肩膀,“还有一件事,你是有天赋的,不辜负这一点,不要荒废学业。”
霍东在宋归宜耳边低声叮嘱了一句话,便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离开了快餐店。走时他还不忘给身后的一个女孩留门。
六天之后,霍东自首了。他或许无懈可击,但他周围的人不是,他妻子觉得他过于平静了,继而生出怀疑和恐惧。一个可能杀死父亲的人,未必不能杀死妻子。警方叫她去问话,她提到丈夫有一天回家,是鞋底沾上泥。鞋子是三天后洗掉的。那时霍劲松已经失踪了。
所以他的妻子就偷偷取了一部分鞋底的泥土样本保存好。警方怀疑他把尸体埋在土里,昼夜不停,看了几百个小时的监控,再结合泥土上化验的样本,把抛尸范围缩小到五个郊外地区。出动了四十名警察,十条警犬,但依旧一无所获。很难说,这不是霍东又一次的障眼法。
就在这时,霍东主动投案了。他自首时说已经厌烦了无休止的审问。他坦白尸体确实藏在当初警方确认的五个场所中的一个。但是他埋尸前已经焚烧过,并且特意在尸块上洒上大量氨水,让警犬无法闻到尸体的气味。为了防止,警方从泥土痕迹中发现他挖的坑,他还是特意挖了四个明显的浅坑,埋进去一些无用的石块,以混淆视听。同时在真正的坑上铺了一层落叶,与周边环境布置得完全一致。
警方在他指认的地方找到了七块尸块,但是拼接之后发现还是少了头和腹部。霍东坚持说他不记得了,在警方连续地审问之下。
霍东带点玩笑般的口吻,说道:“我切了几块肉,像是鸡块一样,油炸了一下,浇上番茄酱,放在麦乐鸡的盒子了,丢进垃圾桶了。希望不要被拾荒人捡掉吃了。”
这个说法不能解释失踪的头部,并且在要求他描述抛尸的垃圾桶时,他又推说不记得了。好在现有的证据和他自己的口供已经足以定罪了,比起确认他的犯罪事实,真正困难的是确认他的精神状态。
他的代理律师坚持霍东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对自身的行为全无意识,要求当庭进行心理评估。而检方则在竭力驳回这个请求,多数人认为霍东就算有病,这个病也无法靠医生治疗,枪毙之后重新投胎倒更快些。
另有一个极小的细节,在霍东的电脑里找到一个表格,上面写着身边熟人的名字,每个人都有一个分数,60 分以下就标红。霍劲松的名字已经标红了。而分数第二低的,是他的妻子。
这个案子更多的细节宋归宜不清楚。他没有继续跟进,只想尽快忘掉这一切。但那句话仍旧萦绕在他耳边,霍东温柔道:“既然我们很相似,那你说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也一样?”
第30章 第三案:十年前的失踪案
霍劲松的案子后,宋归宜总是闷闷不乐。虽然他平日里也不是什么乐天派,但这几天多云转雨的时间变多了。他推说是日头太热了,黎素也不戳穿,就小心翼翼,想着办法领他出门散心。
这也是为她自己着想。她的实习期结束了,因为被视作李仲平的亲信,她被不被事务所留用。留在家的闲暇时间多出来不少,吃宋归宜做饭的时间也多了。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个道理不是不懂,可谁知道宋归宜的短板短得叹为观止。在家里潜心研究做饭,经常把黎素吃到上吐下泻。他自己也吃自己做的饭,并没有什么事,就诡辩说:“是你自己着凉了,不然你把饭带给你爸去吃,看他有没有事。”
黎素想,虽然她和继父关系不好,但也不至于实名投毒吧。
这天他们刚把猫从宠物医院接回来。一个节育手术,宋归宜全程有感同身受,双腿并拢,深感不安。雄性动物的局限性。
黎素开的车,随口说道:“周六我有个不算朋友的朋友过生日,开派对请我过去。你要一起吗?”
宋归宜问道:“去做什么呢?”
“吃吃喝喝说点废话,都是些贵妇,做什么不重要,关键是要消磨时间。”
宋归宜嗤之以鼻,眼前浮现一百只鸭子共同叫的场面,讥嘲道:“那她们可以一起研究流体力学,特别能消磨时间。”
“听着不错,你可以去教她们”
“我没什么兴趣,你为什么让我去?我又不会面对这种场面,不会弄得很尴尬吗?”
黎素微笑,“你想错了,恰恰是你,最不会让场面尴尬,她们最需要就是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帅哥,不爱说话,还不够有钱。可以让她们从家庭生活中抽离,并且有足够的优越感。你知道隔壁区有牛郎店吗?不知道吧,她们中的一个去过。倒也不是真的要做什么,只是为了报复,觉得丈夫能找女人,自己也能找男人,就很公平。但是事实就是没有经济收入,就没有公平。香奈尔的套装和爱马仕的包都是为了忘却这一点。人不会因为穿上奢侈品变得更高贵,但可以让人相信自己很高贵。”
马路上的绿灯变黄,她稳稳停住车,不去抢这一点时间,“和你讲一个故事,单纯当故事听吧。一个红圈所的男律师,定期去会所买春,去的多了,办了张会员卡酒水八折。有一天他妻子看到了,她心知肚明,但还能怎么样呢?丈夫说这是酒店的会员卡。她就装模作样发一次火,问既然买酒可以打折,为什么不多买一点。”
“看得出你很不喜欢他们了。”
“我讨厌一切故作体面的人,和自以为体面就是鄙夷别人挣扎的人。为了活下去而声嘶力竭,也是生命的意义。多数人只是投胎有优势,却误以为自己在人格上有优势。”她笑着一摊手,“当然我也没权说他们。”
“我还是不明白你干嘛让我去?”
“她们会生吞活剥了你,我也能清静清静,不用和人应酬太多。”
“你卖我卖得真顺手,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有钱拿,她们会给你发红包的。你吃过 200 元一盒的小番茄吗?”宋归宜摇头,黎素笑道:“这次可以去试试了。”
“好吧,那去之前我要去裸条借贷,花巨资买一身好衣服去吗?”
“不,穿牛仔裤和白 T 就够了。她们见过好衣服,但是美貌才是真的奢侈品,青春则是无价之宝。不过先说明一下,真的会很无聊。我都能猜到她们说的第一句话,“亲爱的,你今天好漂亮啊,这个小帅哥是谁?’”
“亲爱的,今天你好漂亮啊,这个小帅哥是谁啊?”
在场五个人转过头来,好像黎素牵着一只熊猫入场。目光齐刷刷落在身上,宋归宜有些不自在。
都是年轻女人,两个短发,三个长发,他不太会判断年龄,大约都是三十岁,或者再大几岁,只能肯定比他母亲年纪要小。
生日会的主角是位小个子的女士,到肩膀的蓬松卷发,穿一件黑色的吊带裙,外面披一件米色的西装,弄不懂她是冷还是热。黎素叫她米兰,宋归宜不知道她有没有妹妹叫米线。
黎素笑着为彼此引荐,“这位是宋归宜,这位是米兰达,今天她是寿星,我带他来沾沾你的喜气。”
宋归宜干巴巴地说道:“生日快乐。”
米兰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笑道:“你多大啦,怎么还和个小兔子一样。”
这修辞手法太高明,宋归宜一头雾水,自己凭借努力长到 185,怎么就变成兔子了。他嘟囔一句,“那我应该是安哥拉巨兔了。”
米兰闻言大笑,对着黎素说道:“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个活宝啊。来来,过来坐。”宋归宜也没有再争辩,只是顺从地由她领着,坐到沙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