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赶来的护士叫来了保安,严厉地呵斥他们,制止了这场扰人清静的闹剧。
任凭她再怎么闹,一切都已经晚了。
这里的医生、护士、病友,多多少少都见过唐金成,印象中此人十分安静,从不给人添麻烦;倒是他的妻子,对于拿报告、送样本之类的事情很不耐烦,对治疗也没有表现过什么积极性。现在又在大庭广众之下丑态百出,加上律师手里的资料,谁还会相信她的一字一句?
等待她的不止是这些。
她的邻居、朋友、往日的同事,很快都知道了这件事;唐琳的朋友们,也听说了这场闹剧。即将接手父亲全部财产和店铺的小资,突然间两手空空,甚至连自己的血缘身份都成了疑问。
表面上每个人都在安慰她们,实际上心里怎么想,谁知道呢?
……
“真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高程说着,手里把玩着酒瓶,不小心滑脱了,好不容易才接住,还撞到了面前的酒杯。酒水洒出了一点到桌面上,他忙不迭去擦,脸上有点尴尬。
为了帮童零做“局”,他白天跑去房屋中介做临时的兼职,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又能说会道,他竟然做成了好几个客户。忙碌之下本职工作倒是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调酒玩花活儿的本事生疏了不少。
“可惜没把唐金成的遗产弄过来。”说话的是郝昊昊,脸上有点闷闷不乐。
他并不喜欢喝酒,面前摆的是高程专门给他调的饮料。
“近百万的东西,你说弄就能弄过来?太贪了容易翻车。”童零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盯着灯球下色彩变换的杯中酒出神。
此刻的她,脸上可没有半点丁灵灵那样的悲切神色,也不见丝毫童年时的怯懦。想来,哪怕是让当年与她关系最好的小鹏到她面前,也不会认出她就是当年的童零了。
“我是想替你出气。”郝昊昊“咕咚咕咚”地喝着饮料,仿佛能泄愤一般。
“我知道。”童零又去揉他的头发——郝昊昊总说自己学了计算机之后就开始疯狂地掉头发,对待每一根头发都视若珍宝,童零就特别喜欢这样逗他。
“姐,你说那个姓唐的,怎么就稀里糊涂着了你这无中生有的道儿呢?”高程问道。
“他可不认为自己糊涂,说不定还会为自己临终前完成的这几件大事感到自豪。”大概是因为二十年的积怨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童零今天也愿意多说几句,“跟那些被洗脑诈骗的一样,只要开了头,引得他们进入了特定的思路,后面的路他们自己就会完成了。”
“像唐金成这样的人,工作时稍微有些成绩,手底下管一小批人、但又不会跟上面一层的人有很多接触,时间久了便觉得自己是优秀的人上人了。这种人沉浸在自己的‘优秀’当中太久,等到上了年纪之后,更会变本加厉。对所有的事情,不论自己了不了解,都会有个先入为主的看法,并且还会认为自己这看法十分准确。”
“人们对陌生人的第一反应一般都是戒备的,生怕别人对自己有所图谋,尤其是金钱、或是其它的利益。他觉得自己眼光锐利、见多识广,我就直接给他个破绽,故意弄个很容易被识破的伪装,让他获得‘飘飘然’的成就感。只要让他觉得,稚嫩如我,已经在他面前放弃伪装、演戏了,那么对他来说,我说的一切都是真话。再加上我明确地表达出,找他一不图钱、二不攀关系,他自己会放下防备。”
“他自己的老婆是个什么货色,他不会一点都不知道,甚至也会有这样那样的胡乱猜想。我只要稍微推一把,给他点儿证据,他头脑中想出来的东西只怕比我编好的还精彩。”
“要我说,还是昊昊兄弟的技术厉害,那录音和照片,我要是个旁观者,我也找不出破绽来。”高程说着,又给郝昊昊调了一杯饮料推过去。
……
童零和高程的合影,当然是真的,表姐弟打小就认识,虽然上学时彼此走动不多,但找几张旧照片并不是难事。
录音中张萍说过的话,也是真的,但高程的部分就真假参半了,再加上郝昊昊从中移花接木,让原本的对话彻底变了味儿。
而唐琳和“童叔叔”的照片,是整个局中最假的一环——郝昊昊偷拍了唐琳的单人照,童零则拿来了父亲的照片,然后用电脑合二为一。但这最假的一环,出现在唐金成已经彻底入套、完全相信“丁灵灵”之后,没有引起他任何怀疑。
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的唐金成,自己走完了童零想让他走的最后一步。虽然他自认为计划周密,却还是疏忽了。
药瓶、胶布,对他来说是容易获取的东西,对别人则一定也是。身体虚弱的他,根本没法跟童零比精力,童零随便找个借口便从护士那里取得了胶布,趁唐金成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打开了瓶子。
为了防止掉包,唐金成特意留了一个心眼:瓶子里是几片大小差不多的指甲,看不出谁是谁的。但童零直接把瓶里的指甲全都倒掉了,替换成了自己和郝昊昊的,然后用胶布把瓶子封好。整个过程连一分钟都不到。
唐琳到底是不是唐金成的亲生女儿?
说实话,童零根本不知道,可能只有张萍知道。不过就算她知道也没什么用了。
……
“那个医生呢?后来怎么样了?”高程问道。
这件事他没怎么参与,但略有耳闻。郝昊昊私下向他透露过,正是他上次不小心提到“闻气味儿”的话题,触动了童零,这才把已经尘封了二十年的火药桶打开。
“工作丢了,家里人也不跟他住一块儿,一个人失魂落魄。”童零说着。
“你们咋弄的?总不会他真有艾滋病吧?”
“当然没有。”童零翻了个白眼。
那天在医院里把艾滋病的资料撒在刘波眼前的两人,正是她和郝昊昊。
之后,他们在口腔医院附近散布谣言,又通过电话给刘波强烈的心理暗示。想在武州检查艾滋病,最主要的就是人民医院和疾控中心两个地方,他们全都做了准备。
等到刘波决定去医院检查的时候,一直追踪着他行踪的童零便跟了上去,然后在刘波抽血的时候,借机跟抽血护士打招呼转移注意力,用早就准备好的艾滋病患者血样把刘波的血给调包了。
至于第二次在疾控中心,则是郝昊昊动的手脚。他连续搞了几天小动作,把疾控中心的落后线上平台弄得时灵时不灵,到刘波取报告的时候,切断信号——
郝昊昊守在机器旁边,然后等机器修好后,第一时间就把假的报告摆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这样操作的话,他早晚会意识到的吧?总归要定期监测身体指标的。”高程皱着眉头。
“不重要,他辛苦二十多年积攒下的事业成就已经归零了;昊昊用一堆垃圾账号在问诊平台给他刷好评,然后再举报了他,有这一次虚假行为,就不会有人再相信他了;而且,等到他意识到自己被‘误诊’的时候,大概已经因为药物的副作用把他的肾拖垮了。”童零说的时候,眼睛里冷漠得让人生畏,她学着刘波当年的语气说道,“一定是因为他肾不好,不然怎么吃点药就废了呢?”
这语气着实令人有点不舒服,高程咧咧嘴转移了话题:“你跟人民医院那个抽血护士真的是朋友啊?”
“我跟武州很多医院的很多医护都是朋友。”童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因为鼻子的问题导致的心理疾病,让我有整整五年的时间,每天都在医院里做各种各样的检查。我怀疑自己全身上下都有病,你能想象得出的疾病,我全都查过,当然也包括艾滋病。每一个给我看病的医护全都在劝我,但我直到尝试了一次自杀之后,才去精神病院就诊住院。”
高程张着大嘴,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难怪以前你总是时不时就没消息了。你要是早说,我也能去看看你啊!”
童零嘴角扬起一丝似笑非笑的角度:“相信我,你不会想去那个地方的。”
她突然想起了二十年前高阿姨说的话:“哭,就知道哭!什么猫猫狗狗都能欺负你们!”
是啊,哭又什么用呢?与人为善?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时候,善良能值几分钱一斤?她在内心深处感谢高阿姨,是她点醒了一直唯唯诺诺的童零,不然的话,也许这二十年的人生仍然会在不断地让步和妥协中度过,成为人尽可欺的对象。
但高阿姨一定想不到,她那义愤之下的一句话,竟然无意间使一个人走上这样的道路。
第29章 红包中转站
陈凯和网络部门的同事一直在追查所有跟APP相关联的网络地址,无奈对方的防备意识非常强。APP用的是海外服务器,警方想尝试通过富二代邓思强的手机去访问服务器,却发现这个APP中的账号都是临时ID:邓思强的“订单”结束后,这个ID就无法再进行任何操作了,相当于社交软件中“被封号”一样。而想再与这个APP产生联系,就必须“下订单”。
陈凯提议,编一个故事,用一个虚假的目标来下单,但被唐达否决了。因为其幕后的人具备很强的侦察与反侦察能力,假的故事很容易被识破,而且会引起对方的警觉,“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