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干的!”她愤怒的声音甚至让自己听起来既尖锐又有些沙哑,喧闹的教室突然就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过来,看见了她辫子上明晃晃挂着的白色口香糖。
有人没憋住笑了出来,但很快又在这气氛中把声音收了回去。
没人回答,但周围的所有人都整齐一致地看向了一个叫许凯的男生。许凯见到玩笑似乎开过了头,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嬉皮笑脸的神情挂在有些尴尬的脸上,觉得自己该道歉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又怎么可能抹得开面子,场面僵在了这里。
从来不曾与同学争斗的童零,脑海里也根本没有该如何应对这种状况的选项方案,她只是随着本能,愤怒地拿起剪刀,眼睛闪着泪花、盯着许凯,用力地一下一下把自己长长的辫子剪断了。而后披散着不对称的短发,狠狠地把剪下来的辫子摔在了许凯的脸上。
许凯不曾防备,被砸得“啊”了一声就捂着脸蹲下了。接着,在全班所有人的注视下,童零冲到教室角落拿起了打扫卫生用的铁撮箕,向着许凯打了过去。
……
全班每一个同学,都没有体验过童零所经历的一切,他们不懂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因此,也没人想到过,一贯乖巧懂事的三好学生,会有这样子的一面。若不是那天刚好班主任路过,在那种每个人都不知该做什么、愣在原地的情况下,说不定许凯真的会被打出个什么好歹来。
夺下铁撮箕的班主任,在看清楚这个正在“发飙”的人是童零时,也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问清楚来龙去脉后,班主任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也关心童零,替童零难过,可是问题的根源在于家事,她又能帮得上什么呢?就算她有千百种方法开导童零,又怎么及得上一个完整的家庭有用呢?她可以教育许凯,教育参与起哄的学生,但这些学生才十岁上下,他们真的能懂吗?
她只能在平时多关注一下童零,然后将一些团结友爱的大道理给所有人听,再祈祷在童零当众发威之后、不会还有不识相的捣蛋鬼跑去触霉头。
童零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擦干了眼泪,感谢老师的开导和教育,也向许磊道了歉——当然,是在被老师批评的许磊向她道歉之后。其实她自己也后怕,不是怕什么打伤了人会被警察抓走,而是怕打伤了人要赔钱,她现在最怕的就是跟钱有关的话题。
她回到教室,安静地上课,除了有些红肿的眼睛之外,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童零自己却敏感地发现,身边的人看她的眼神似乎有点不一样了,隔着一种距离感。下课后,周围平时最为调皮的几个男生,也跑到了远远的地方去打闹。
“难道这样真的可以不被人欺负吗?”她心里想着。
但班主任没想到的是,许凯点燃的只是一根愤怒的导火线,在导火线的另一端,连的可是炸药。
而且是一枚定向爆破的炸药。
童零心里很清楚:许凯只是众多喜欢起哄、胡闹、惹人讨厌的男生中的一个,他只是刚好撞在了枪口上。那铁撮箕最终没有成功地落在他身上,那便罢了,她不会惦记着非要把没撒完的火只盯着许凯一个人来劲;大家欺负她,是因为她的家里出了问题,她找不到自己的父亲,也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那个小三,更何况她一个小孩子也没法拿这些缺德的大人怎么样。
但她可以向她的同龄人替自己讨回公道。
那个到处说她父母离婚、还收到了来自她父亲的悠悠球的唐琳。
……
当天晚上放学。
童零背著书包,慢慢地走出校门,却被小鹏喊住。
“一起去我家做作业吧!”小鹏招呼着她,要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
毕竟是发小,小鹏知道童零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总想着能帮帮她,陪着她免得再有人欺负她,更何况跟着她还能抄一抄不会写的作业题。
童零摇了摇头: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坐过公交车上下学了,来的时候是母亲骑车送来的,回去的时候,她都是徒步走上三站路,因为她想省下公交车费。自从母亲提了没钱的话题之后,她心里总有一种恐慌,她不知道究竟没钱到什么程度,只是觉得自己该省下能省的每一分钱。
这点心思,小鹏哪里会懂,他只当童零是心情不好而已,便上去拉住她:“车都来啦!快上车吧,走回去太远了,又冷又累的。”
童零没他力气大,一下子便被拖着走了几步,正要挣扎甩开,突然眼睛不经意间瞟到了远处,立刻跟着小鹏快步向公交车赶去。
一上车,她就死死盯着那个在她之前上车的唐琳,然后默不作声地在人群中挤到了唐琳的身后。
三站路,对公交车而言不过是十分钟不到的事情。
唐琳家住的大院,与童零和小鹏家所在的不过一墙之隔,应该在同一站下车。
唐琳哼着歌,站在公交车门附近,两眼看着窗外,心里想着一会儿是先回家还是先在外面玩一会儿。
公交车很快就到站了,打开车门的一瞬间,唐琳刚抬腿要迈出去,忽然背后传来一股狠狠的力量。她被推得身子往前、脑袋都向后仰去,落在后面的那条腿也很快悬空,整个人如同从车上飞了出去,还没顾得上呼喊出声,脚背正撞在路肩石上,整个人“嘭”地一下平摔在地上。
旁边的人甚至觉得地面围着这个人型震起了一圈灰尘。
尖锐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一辆骑到了人行道上的摩托车就停在离唐琳头部不到一米的地方,车上的人吓得脸色惨白。
过了两秒钟,唐琳才回过神来,浑身上下的疼痛一起袭来,她“哇啦”一声哭出来。泪眼朦胧中,她挣扎着回头,看到童零下了车,站在路边冷冷地看着她,一旁的是摸不着头脑、再次手足无措的小鹏。
……
童零很快就写完了作业,相较之下,反而是小鹏脑子里一团浆糊了。他一边写作业一边偷偷瞄童零,想开口说话又不知该说什么,直到童零回家,他也没找到合适的话题来打破气氛。
童零进家门的时候,母亲也刚回来,准备开始做饭了。
她像平时一样打开电视,听着厨房里的锅铲烟火声,注意力却完全没法集中在往日喜欢的动画片上。脑海里全是唐琳当时从车上摔下去的样子,满脸是灰尘,被涌出的眼泪冲得花了模样;两只手掌心都擦烂了皮,裤子的膝盖处更是破了两个大洞,鞋子也摔掉了一只。
“摔得这么惨,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再到处胡说八道……”童零心里想着,但念头又一转,“可是,她摔疼了,她的爸爸妈妈应该会带她去医院吧?是不是会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给她请假、在家陪她?会不会……我爸爸也去看望他?”
童零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给唐琳创造了个“享受”的机会,不由得懊恼起来。
她的思路正天马行空地飞散着,家里的门突然被“砰砰砰”擂得震天响。
童零吓了一跳,小心脏都“突突”地跳起来,连母亲都被从厨房的嘈杂声中吵了出来,一边喊着“谁啊,吓死人的,轻点敲能听见”一边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唐琳的母亲。
“叫你家那个小兔崽子出来!今天要是不打断她的腿,我叫你一家都不得安生!”她恶狠狠地指着童零母亲的鼻子,脸上的神情就如同吃人恶鬼一般。
第20章 就不道歉
“你哪根筋搭错了?跑我家来胡闹什么?”
被人如此不礼貌地砸门,任谁心情都不会太好。童母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更是一丁点的好脸色都没有,再加上被吼得一头雾水,她转身就想关门,懒得搭理。
谁知这唐琳的母亲一伸手就顶住了门,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了:“怎么,敢做不敢认?我就知道是你教的,一屋里没个好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一句话就把童母的火给点燃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词儿可是之前高阿姨用来骂唐琳母女的,现在童母还没当面转达给她们,倒是被抢先用在了自己身上,这气如何忍得了。
“你再说一遍?说话文明一点!”
可她毕竟是做机关工作的,就算音调再高,嗓门再大,也就只会这么几句,吵起架来气势可弱了不止一星半点。
“少在那里装模作样!你看看你家那个小兔崽子干的好事!”说着,唐母把躲在她身后的唐琳拉到了面前来。
童母不曾防备,被吓了一跳:眼前这哪里像是个青春烂漫的小学生,此时的唐琳看起来鼻青脸肿,头发乱糟糟地打着结,上面满是尘土砂石;鼻子下面有淡红色的痕迹,身上的衣服也惨不忍睹,左一个窟窿右一个口子,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
不止是童母,就连闻声起身,站在后面远远观望的童零也瞠目结舌。她只是把唐琳从公交车门的位置推了下去,当时唐琳摔得是挺惨,可也没到这种程度;眼前这模样,莫说是摔一跤,就是被公交车正面给撞了也不过如此吧?更何况,这怎么连衣服都换了一身?鼻子底下的颜色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