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琳,你最近见过我爸爸吗?”虽然心里的情绪十分复杂,但童零作为一个好孩子的涵养仍然让她的举止不曾失了分寸。
“见过啊。”唐琳一脸的不在意。
“什么时候见过?是送你上学那天吗?他为什么送你上学?”
“我妈忙啊,就让他帮忙送我啊。”唐琳坐在小区院内的跷跷板上,一边晃悠着身子,一边把玩着手里崭新的悠悠球。
“你……”童零觉得又气又好笑——你妈妈忙,就让我爸爸送你?这是什么逻辑?
“他都没送我,凭什么送你?”
“你问他去啊,他跟我妈关系好,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不行啊?”唐琳说话的时候,还把手里的悠悠球拿到童零眼前去晃。
童零目瞪口呆。悠悠球,她也想要来着,可是,母亲说家里没钱了,父亲又好久都见不到人影,谁给她买呢?
她禁不住鼻子发酸,却还是硬着声音追问道:“那,那你凭什么说我爸爸妈妈要离婚!”
“我都说过了,要问你问他去,问我干什么?”唐琳说话的时候,眼睛压根就不去看童零。
“那你怎么知道的?”童零很生气。
“我爱怎么知道就怎么知道,你管得着吗?你爸爸告诉我的,不行吗?”唐琳站起身来,往远处走去。
“你胡说八道!我爸爸都没告诉我!”童零上前拉住她,不让她走。
“他不要你了呗!”唐琳轻描淡写地说着,那副神情,甚至让人分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还是真的拥有一种孩童不该有的冷漠。
“你!”童零的小胸脯气得一鼓一鼓,几乎都喘不匀气,眼角挂着泪光却还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就像她不肯松手任由“胡说八道”的唐琳离开。可是她既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唐琳用力甩着胳膊,却发觉自己居然没能甩脱看似瘦弱的童零,一时间也急了,猛地一挥手,袖子倒是挣出来了,可手里那滑溜溜的悠悠球居然一下子飞出去,正打到童零的脸上。
“啊——”童零捂着脸蹲在地上,她感觉鼻子里湿漉漉、麻痒痒的。
……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小鹏只能干着急,他想帮童零说话,可是他又不清楚事情的内情,不知道该说什么;何况两边都是女生,他也不好意思上手去拉扯,直到唐琳跑开,他才赶忙去扶童零,却看到童零手心里全是血。
十岁上下的傻小子能有多少心思和本事,他手足无措地从小书包里翻出点皱巴巴的卫生纸,又不知该帮童零擦鼻血还是擦眼泪。等到他终于喊来了熟悉的大人帮忙时,童零手心里的血都已经干了,坐在地上小声啜泣着。
来帮忙的是一位姓高的阿姨,火爆脾气,与童零的母亲以及小鹏的父亲都是同事也是好友,今天刚好有事提前下班,看见了满头是汗的小鹏,才得知了情况。
令人吃惊的是,高阿姨问清楚了来龙去脉,义愤填膺地骑着摩托车把童零带到了单位,一进门竟然劈头盖脸地就训斥起童零的母亲来。
“你看看你,把女儿教育成什么样子了!”
“在外面就这么叫人欺负,光我看见都已经多少次了?”
“之前一堆男生闹着玩,把她推到沙坑里,身上被扔的全是沙子,手上擦伤才好了没几天吧?是不是上个月的事情来着?”
“你说男生欺负她,她长得小打不过也就算了,现在女生也欺负她。今天要不是有小鹏在旁边,要不是他还知道喊我过去,零零还不知一个人在那哭到什么时候!”
童零的母亲被这一顿吼搞得有点懵,拉过童零,仔细检查了一下,除了鼻子有出过血的痕迹之外没再发现别的伤,这才算稍微松了口气,问道:“怎么回事?”
“唐……唐琳……”童零见到母亲,一时间委屈又涌上来,鼻子的酸劲儿更止不住了,抽抽搭搭地哽咽着说,“她说你们要离婚……呜……爸爸给她买了悠悠球……不要我了……都不送我上学……”
话虽然说得颠三倒四,但不论是母亲还是高阿姨,都已经听得明明白白。
看到童零这般令人心酸的模样,母亲一时间也悲上心头,不禁拥住女儿,也抬手开始抹眼泪:“孩子……你受苦了……别怕,你还有妈妈……”
一旁的高阿姨一见这场景,更是急得火不知往哪发:“哭!零零哭,你也就知道哭!什么猫猫狗狗都能欺负你们!我求求你硬气一点行不行?零零,你说的那个唐琳是哪个家的?是不是那个姓张的女儿,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玩意儿……”
……
经过那场风波,母亲陪童零的时间变多了一些,可对于“离婚”的话题始终讳莫如深。就算说,也是说得遮遮掩掩,但在这些苦痛中开始成熟懂事的童零,靠着这只言片语以及偶尔偷听的大人间说话,再用自己似懂非懂的理解能力把这些信息碎片拼凑起来,终于渐渐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父亲和母亲本就是老式的包办婚姻,母亲从没谈过恋爱,一切听家里长辈的。中间有媒人牵线介绍,两边一见面,粗浅了解后觉得人还行,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了婚。
就像后来所有无聊的婚恋伦理剧一样,矛盾总是爆发在双方走进了婚姻的围城之后。
母亲是个女强人的性子,做的是政府机关的职务,挂着党员的身份,不论干什么工作都一向顶在最前面。至于家庭——说句老实话,那个年代,有多少人真正懂得家庭需要经营的道理?其中又有多少人真的知道家庭究竟该如何经营?就算真的有人懂,又有多少人知道去请教呢?那时候可没有网络,没有论坛,除了身边的人,几乎就没有什么家长里短的讨论去处了。
完全不经营家庭的母亲,认为只要把孩子抚养得品学兼优、身体健康,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对待双方老人能尽到孝道,就万事大吉了。可其中恰恰少了小家庭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自己婚姻的另一半。
对另一半的疏忽,使得母亲压根没能早早意识到婚姻出现了隐患。如果用后来的网络语言来讲,童零的父亲是个妥妥的渣男,而且是个重男轻女的渣男——一个这样的人,遇到了一个对家庭默默付出、却对他缺乏关注的妻子,童零又偏偏是个女孩子,之后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荒唐的是,唐琳的母亲并不是童零父亲的出轨对象,反而是个牵红线的。真正的小三是唐母的一个朋友,已婚、在医院工作,因为工作之外的事情求人帮忙,被唐母介绍认识了童零的父亲;之后一来二去接触得多了,再加上这个不省油的唐母在其中也没起什么好作用,事情就朝着那个方向一去不复返了。
母亲在知道了这件事后,哭过,闹过,也找那个小三谈过。可就像那位恨铁不成钢的高阿姨所说,她实在不是个会“斗争”的人,知道内情的高阿姨教了她不知多少,她还是没学会。
那个小三反客为主,如连珠炮一般地斥责童零母亲“不懂得如何去做女人”“如何做妻子”,更说出了那句“经典”的“看不住男人是你自己没本事”。说不过吵不赢的母亲甚至去求助于小三的丈夫,可谁知对方早就已经心如死灰,压根不想去管这种事了。
而那次深夜让母亲暴怒的电话,就是小三被母亲不肯罢休的态度弄得不耐烦了,放出狠话来说要“糟蹋你家女儿”,这才彻底将长期处在崩溃边缘的童零母亲的涵养消磨殆尽。
第19章 小孩子的报复
找小三还有牵红线的,这种奇葩事放在眼下的时代也足够在社交媒体的热搜榜上小小地占个位置了,遑论当年。
平素只知道读书、练琴、看动画片的童零,在母亲忙工作不回家的时候,开始有意识地看大人的电视剧,聪明的她很快就把那些狗血的鸡毛蒜皮、家长里短弄得清清楚楚。她终于明白,父亲每次关于回家的承诺都是骗人的,她也许再怎么努力、表现得再乖再好都无法换来他真正意义上的“回家”。
她讨厌这样的父亲,讨厌那个小三,讨厌那个给小三拉红线的,更讨厌由于唐琳的“大嘴巴”导致所有熟悉的不熟悉的同学都会在她背后议论。甚至会有惹人厌的男生跑到她面前来,如同平时小男孩欺负小女孩一样扯两下辫子、抢几次书本铅笔,但偏偏还要扔下一句:“你爸爸不要你咯!”
这些尚未懂事的孩子们并未经历童零的遭遇,他们当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更不懂这句话对当事人能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在他们看来,这只是在欺负人玩的时候又多了一句说辞而已。
一向保持着乖乖女形象的童零,终于在一次受欺负的时候爆发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有男生使坏把口香糖黏在了她长长的麻花辫上,未曾意识到的童零仍然在与同桌说笑——她一直在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正常——直到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她还好奇地追问大家在笑什么。等到同桌一脸义愤填膺地帮她把辫子拿到面前来时,一直以来憋闷的委屈终于冲破了她理智的大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