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荒诞、唯心主义却偏偏又得到了一致公认的观点。以至于在现在的洪昌区分局里,大家都打趣地说刑警队有两大法宝:唐队的脸和石百乐的嘴。
此刻,徐正红就被这张带有“照妖镜”功能的面孔给震慑住了,低着头,不敢看。
但唐达也很无奈,根据初步的判断,徐正红绝对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情、但不在刑事犯罪的范围里;这么短的时间里,专案组也并未掌握什么证据,因此只能将徐正红当做受害者来进行询问。
她不肯开口,这就有些棘手了。
不论唐达怎么引导,徐正红一直低着头,到最后才憋出一句:“我……我不想追究这件事……就当是恶作剧吧,我不追究,你们就不用立案了。”
“很遗憾,这件事儿恐怕不能如您所愿。”
声音变了,徐正红惊讶地抬头,发现唐达、裴晓文都出去了,面前只剩下一个二十岁出头、外表阳光而机灵的年轻人。
“您这件事儿呢,可大可小,如果您真不想追究,那我们确实也不愿意添这个麻烦。”年轻人说着,“不过,我们并不是真的对您这事儿有什么兴趣,而是要找人,一个牵扯到大事儿的人。”
“找……人?”徐正红不明所以。
“这么说吧,给您录像那人,是个杀人犯。甚至很可能是个职业杀手,就像大家在电影里看见的那种,一手要钱,一手要命。”年轻人说话的语气很轻松,但两眼直盯着徐正红,越走越近,“杀人的案子,不用我解释吧?所以跟他相关的,那是公诉案件,不是您想不想起诉的问题。”
“杀……杀手?”徐正红瞠目结舌,这个信息的确超出了她的想象力极限。
“老实说,您能从他手里活下来,还能坐在这儿说话,那是您运气好。”年轻人撇着嘴说道,突然凑近,压低了声音,“知道么,我们技术队的法医现在就在停尸间里忙活呐!您猜他在忙活什么?”
说话的时候,这年轻人有意无意地,用手比作刀的样子,在自己胸前从上到下划了一下,就仿佛是想捋一下不平整的衣衫,可在腰腹部才受过重创、精神又紧张的徐正红看来——
“呕——”
她赶忙深呼吸来止住自己的干呕,胸口剧烈起伏着,脑门上一下子就渗出汗珠来了。
“哎呀,要是身体不舒服就跟我们讲,您这不会是被那个人给打伤了吧?要不然我请法医大哥过来给您鉴定一下伤情?”
徐正红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一听见“法医”俩字又是浑身一哆嗦。
“您别紧张,都到公安局了,您绝对安全。再怎么着杀人犯也不会跑到公安局来害您。”
“他,他杀人了?”徐正红眼睛瞪得老大。
“怎么这么意外?看来您以前认识他?”
“不认识!不认识!”徐正红连忙摇头。
“那他为什么找您的麻烦?”
“我也不知道……”徐正红的眼神中透露出的的确是茫然。
“他也没说过?”年轻人皱了皱眉。
徐正红摇头,似乎这个问题也同样困扰着她。
“那您为什么不打算追究?”
徐正红刚要回答,年轻人堵住了她的话头:“别说什么隐私不隐私的,这视频在网上已经满天飞了,我相信您的生活也受到了很大影响。”
徐正红苦着脸,目光躲开对方,大概是在思索。
年轻人并不打算让她有什么思考的时间,继续放出了更大的信息量:“对了,还要提醒您一下,职业杀手嘛,是收钱办事的。您未必跟他有过节,但保不齐是您得罪过别人。如果这个事儿不解决、不把那个雇杀手的人找出来的话,这次还只是给您录个像,万一有下次……”
徐正红这下更加纠结了。
这四下不见阳光的小房间里,先是一个飒爽干练、举止得当的小姑娘来客客气气地嘘寒问暖,接着是那如同增长天王魔礼青一般严肃的队长唐达,让她切身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不怒自威”;最厉害的就是这个咄咄逼人的年轻人,每次她刚盘算出一些应对的眉目来,就会被新抛出来的问题给打断思路,而且是她怕什么就专门问什么,已经让本就心乱如麻的她渐渐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哦对了,徐老师,请您来队里的同时,我们也摸排了您的社会关系,所以有些事……”
“您不打算追究对方,是有哪个把柄捏在他手里?注意,我说的是‘哪个’,而不是问‘有没有’。”
“这把柄是不是违法乱纪的事情?”
“跟您爱人的职务有关对吧?”
“我……”徐正红的说话明显底气不足,但还是厉声强充场面说道,“我没有!”
但就是那一瞬间的停顿,已经给出了许多信息。
“啧啧啧,色厉内荏,说的就是您这情况。”年轻人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是再帮帮您吧,您仔细回忆一下,这个杀手逼迫您做的事情,您有没有对其他人做过类似的?”
这个问题又一下子撞向另一个方向,让徐正红措手不及。
而年轻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生怕错过每一个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细节——铺垫了这么多,这才是他真正认为的关键问题——进门之前,师兄叮嘱过他:根据“灰色正义”幕后人那种极端又自以为是的心理,如果徐正红真的被列为了作案目标,那么她身上大概率会有道德的污点,如果能把这个污点找到,那么对于判断“雇主”的动机很有帮助,而雇主则能帮助警方更加靠近“灰色正义”幕后的那个人。
至于问徐正红“有没有做过类似的”,则是根据“杀手”之前针对孙龙山父子的“教训”所作出的猜测。“杀手”要求徐正红在录像中做的事情,太过于奇葩,绝对是出于某种特定的目的。
半个小时后,石百乐从那房间里出来时,迎接他的是崔磊和裴晓文的击掌相庆。
“磊哥,你猜的一点都没错,这缺德事儿,她还真就没少干。”石百乐扬了扬手里做好的笔录,“现在‘雇主’的动机清楚了,我估计这身份范围应该不大;而且还能给经侦那边送个大礼。”
唐达的脸上反而不见喜色:“你用这种问话方式对待受害者,不妥当。”
“灰色正义的那个人逼她录这么丧失人格的东西,她都配合了而且还不打算追究,我就认准了她绝对不仅仅是受害者——您看,这不是问出来了,同样是个犯罪分子,这就妥了。”石百乐笑嘻嘻地。
毕竟是立了功、解决了难题,唐达也没再多说,只是叮嘱他:“这种事,必须十拿九稳才行,不能因为这一次成功就得意忘形、对自己的判断过于自信。灰色正义幕后的人本身就是犯罪分子,即便说的再冠冕堂皇,他的目标也不一定就是坏人,决能不允许因为你们自己先入为主的印象而让守法公民受委屈。你们几个,都要记住。”
“明白!”知道队长是为自己好,石百乐答应得也不含糊。
其他几人也异口同声地表示虚心接受。
在石百乐的“循循善诱”下,徐正红终于意识到了对方费尽心思羞辱她的原因:在早年乡下学校当老师的时候,她也曾用同样的方式“体罚”过学生。
有了开头,石百乐继续突破的难度就小了很多。他可以看出,虽然挂着高级教师的身份,但徐正红心里认为体罚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抓住这一点,不断追问:“既然是小事情,不怕别人揭发,他又是用什么把柄胁迫你的?”
再加上徐正红心虚,面对石百乐真真假假的“诈”,她最终承认了自己偷情的行为,又在坦白与情夫结识的过程时、被石百乐抓住了无意间露出的破绽,挖出了她常年受贿的事实。
“她,还有她那个在教育局的老公,应该足够让经侦队的兄弟们忙活半个月的。”石百乐摇着头,“现在孩子们上个学名堂居然这么多。”
“她管这叫体罚!?她自己现在被‘体罚’了什么滋味!”想到一群可能还不到十岁的小学生围着教室爬行的画面,崔磊怒上心头。
“说实话,根据她的表现,她认为这种‘爬行’很屈辱只是因为与自己的高级教师身份不符而已。要是小孩子们来爬,她压根不觉得这有什么,用她的话说——‘又没打脸’。”石百乐回头从窗上往屋里看着徐正红,眼里充满鄙夷。
“头儿,我要是你,赶紧给小琛转学。”裴晓文说。
唐达摆摆手,不去理会这些帮不上忙的话题,一边看着石百乐做下的笔录,一边已经把工作安排下去:“查当年她任教的学校,尽可能把学生名单找出来,然后一个一个把动机筛一遍,看看谁可能去那个APP上面下单报复。重点查现在生活在武州的。”
第16章 二十年前的体罚
毕竟年代久远,而且是乡下的学校,想查当年的学生信息颇有些困难,连徐正红自己都没法准确说出自己任教的班级了。
最后是崔磊和陈凯线下线上同时作战,总算是将那个曾经饱受徐正红“荼毒”的班级名单查了个七七八八。
不查还好,一查下去,把众人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