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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响 [出版] (东西)


  但是,到了深夜十点,她想到案件还悬着自己却去旅游,便忍不住蔑视自己,像蔑视逃兵一样蔑视,蔑视着蔑视着,情绪突然低落。她说你确定要去吗?他说干吗不去,车票和房都订好了。她说你是舍不得车票和房费才去呢还是一直就想跟我去?他说一直想跟你去。她说就我们俩?他说没有别人。她说我们俩住在深山里有意思吗?和住在家里有什么区别?他说空气不一样,环境不一样,心情也会不一样。她说可是想说的话都一样,有必要跑那么远折腾自己吗?算了,我还是去疗养院吧。他想糟糕,她宁可住院疗养也不愿跟我去旅游,这得有多大的仇呀。
  第二天早晨,慕达夫做好早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他们为旅游准备的两只行李箱还立在门口,仿佛它们有脚,随时可以溜出去,溜过大街,奔向车站,抛下主人自己去旅行。昨晚,冉咚咚虽然拒绝了两人出行,但并没有把行李从箱子里拿出来,因此,他也没退掉客栈的订房和高铁票,幻想冉咚咚一大早从主卧出来,心情大好,说一声出发。然而,等了半小时,主卧的门还没打开,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如果她再不起床,即便心情大好也赶不上这趟高铁了。于是他轻轻地拍门,小心地扭动门把手,推开一道缝,看见她躺在床上,眼睛睁得老大,仿佛从昨晚睁到现在。他说起来吃早餐吧。她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好像眼睛醒了思维却没有醒。他拉开窗帘,让阳光洒进来,照热了半个房间和半张床铺。热像一排蚂蚁在毯子上爬行,慢慢地爬上她的手臂、脖子和脸蛋,但她仍然没动,仿佛睁大眼睛只是为了睁大眼睛。
  他用托盘把早餐端到床头,舀起一勺稀饭喂她。她抬手打掉勺子,就像年迈的人推开搀扶者,以证明自己还没沦落到需要别人照顾的地步。他生气了,似乎她打掉的不是勺子而是他的尊严,可他却不能把这股怨气表现出来,必须闭紧嘴巴像压住大蒜气味那样压住。她说你别对我太好,你付出越多将来心理会越不平衡,与其将来心理不平衡还不如现在撒手不管。他想我不是没产生过撒手不管的念头,甚至想到过提起行李箱拍拍屁股走人,可我走了谁来做唤雨的父亲?谁煮饭洗衣服拖地板?你还能跟谁发脾气?他的心里虽然这么想,嘴里却不能这么讲。他说假如我躺下了,你也会这样照顾我。她说不会。说完,她想我当然会,可为什么心口不一?因为我不喜欢他的道德绑架。他突然感到悲凉,觉得她的心肠够硬,都这么迁就了连一句软话都没有,仿佛千年的死树蔸再也砍不出树浆,也许离婚对我不是一件坏事。他开始想象离婚后的种种状况,想象自己离了以后自由轻松事业辉煌,而她则孤独抑郁甚至有可能工作不顺,心里不禁产生怜悯。他说嘴上越硬的人往往心里越软,我知道你善良。她觉得舒服,心仿佛被揉了一下,就像乳房被揉了一下,沉睡已久的欲望突然想翻一个身。
  “你爱我吗?”她问了一个以前她经常问的问题。
  他想说爱,但觉得不准确,便回答你是我最牵挂的人之一。她说这不是爱。他说爱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表现,就像服药,不同的年龄段服不同的药量。初恋是美好的,大多用来回味;热恋浓烈,用于燃烧;结婚后是平淡与琐碎,用来生活;老年是不离不弃,用于陪伴。如果你非得在结婚后找热恋的感觉,那就像在唐朝找手机,在月球上找植物。她不服气,说爱就像真理一样永恒。他说爱可以永恒但爱情不能,所有的“爱情”最终都将变成“爱”,两个字先走掉一个,仿佛夫妻总得有一个先死。她沉默了,伤感了,睁大的眼睛缩小一圈,目光不再空洞,仿佛有了内容,也就是说有内容的眼睛不一定非得睁出铜铃般的效果。
  “那么,你觉得我爱你吗?”她问。
  他说不容置疑。她噗的一声,差点笑出声来,说你也太自恋了吧,如果我爱你为什么还要提出跟你离婚?他说这叫虐恋,心理学有一种说法,那就是你越爱一个人就越想折磨他,你越怕失去他就越想离开他,赶走关心自己的人,是害怕对方不能一直关心自己。她的眼睛又缩小一圈,目光聚集在他脸上,以至于他的面部都有了灼痛感。她说谁告诉你的,莫医生或金医生?他站起来走出去,五分钟后抱来一摞书,全部摊到床上,都是心理学方面的著作。
  “为了弄清你的心理脉络,我看了整整十二本。”
  “请问我的心理脉络是什么?”她像盯着知识那样盯着他。
  他说小时候你曾经被抛弃过。她说放屁。他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遗弃,而是心理抛弃,只是你没意识到。你想想,每天晚上,当你躲在被窝里听到你父亲偷偷打开大门,去跟隔壁阿姨约会时你最担心的是什么?她说担心我妈知道。他说那是表面的,深层里你最担心的是你爸会不会抛弃你和你妈。这种抛弃感就像你的胎记,虽然会忘记却从来没消失。因此,你在进入亲密关系后,早年被抛弃的恐惧随时都有被唤醒的危险,只需要一个契机。她说Shit。他说你被唤醒的契机是发现我开房不报,一旦你怀疑我出轨,便产生了被再度抛弃的恐惧,于是选择先一步离开,这样你就可以把关系的主动权握在手里,从而避免经历被再度抛弃的痛苦。她冷笑,说这不能证明我爱你,你只不过是在寻找清白感,认为自己清白,所以拥有权力,而我错怪你了,就必须继续履行妻子的义务。她指着伯特·海灵格的著作,说你到底看没看?你为什么不引用他的理论?海灵格说清白者往往是较危险的人,因为清白者心怀极度愤怒,会在关系中做出严重的破坏性行为,而有罪恶感的人通常愿意让步和补偿。别拿这些小儿科来蒙我,这些书我在读大学时都读过。他说如果用让步和补偿来反证,我应该是那个有罪恶感的人,而你则是那个自认为清白者。她一愣,承认这句他说对了,一直她都觉得他是有罪的,而自己是清白的。他说你还有一个心理动机,就是仇恨转移。你在办案时痛恨徐山川玩弄女性,痛恨他背着老婆出轨,因此你把对他的仇恨转移到了我的身上,认为我也是他那样的人。你混淆了恨的对象,其实你恨的不是我而是出轨,你对我的恨至少有一半是受案件刺激后的情绪转移。
  “说得好。”语气夸张,像是讽刺,但她扭过头来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他俯下身,想吻她的嘴唇。她没躲避,他理解为默许,可就在他的嘴唇快要封住她的嘴唇时,她忽然把他推开,像推开不小心碰到的高压电。她说理论很玄乎,身体很诚实。
  她说我想单独待几天。他二话没说提着行李箱便出了家门,仿佛脚不沾地,像磁悬浮那样嗖的一声飘走了,动作之敏捷好似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这让她想起一个人……郑志多,二十年前的那个夏天,他以同样的动作同样的速度提着她的行李箱,从新生接待处一口气走到十号女生宿舍楼,又从女生宿舍一楼一口气走到五楼503号房。他把行李箱摆好了,她才气喘吁吁地跟上来。她说你简直在飞。他说我每天坚持跑步。她说明明行李箱有轮子,你为什么不拖着走?他撸起短袖,露出发达的结实的肱二头肌。她说你不拖着箱子走是为了跟我显摆你的力气?他说不是,我是怕把轮子拖脏了。她说你对每个新生都这么体贴吗?他说我从上午等到下午,只接一个人。她问为什么?他说因为我把你们班全体同学的照片都看过了,只有你这张照片值得我这样对待。
  初恋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他高她一个年级,长得帅气,帅得就像那些帅炸了的电影里的男主角。她对他的第一印象不好,觉得他目的性强,指向性明显,所以不接他的电话,也不回他的短信。但他就像她的脑神经,仿佛随时都知道她在想什么。半夜她饿,手机忽地一声叮咚,那是他的短信:“下楼,我给你买了螺蛳粉。”他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螺蛳粉?又怎么知道这时候我饿?她下楼,看见他站在一棵树下,手里捧着一团闪闪的金光,天哪,他竟然在螺蛳粉的塑料盒上贴了一层金黄色的灯,乍一看,还以为是盒子自带光环。上体能课,她练得腰酸背疼,连走路上半身都前倾,仿佛腰椎间盘突出。她想怎么样才能消除全身的酸痛?正想着,一辆跑车吱地停在她身边,开车的人是他,仿佛他是她的念头,只要一想就会出现。他把她拉到本市最贵的按摩店,请了最好的技师给她做了一次全身按摩。两个小时下来,她整个人就像被女娲重新捏了一遍,腰杆直了,腿脚不疼了,走路也麻利了。暑假,他开车带她到海边兜风;国庆长假,他带她去北方看红叶;寒假,他带她去日本北海道看雪。每一次出行他都买头等舱,住五星级宾馆,吃地方顶级美食。她在他面前渐渐沦陷,尽管她曾经骄傲得像个公主,自信得像个天才,傲慢得不食人间烟火。她在跑车上献出了初吻,在韩国首尔某著名酒店献出了初夜。他们越爱越深,彼此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就连做梦她都在想他。许多个深夜她想他想醒了,睁开眼便看见他微笑的脸紧紧地贴在窗玻璃上,贴得鼻子都扁平了,仿佛他一直在看着她入睡。他的脸像一轮满月,或者那就是一轮满月。在他脸的四周也就是整面玻璃上,贴满了闪烁的星星。月明之夜,他把车开到郊区的东来山山顶,为她拍摄伸手摘月的照片。她想听某首歌,他就把唱这首歌的歌星请来,专门为她演唱……想到这,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发现他和徐山川讨好夏冰清用的是一个套路,既庸俗又媚俗。她不得不承认人生大部分的愉快都得靠庸俗的行为来完成,不外乎吃吃喝喝游玩唱歌,离不开蛋糕玫瑰和蜡烛,少不了讨好赞美和照顾。反正总之,她饿了他就做她的食物,她困了他就做她的枕头,她相思了他就做她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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