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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响 [出版] (东西)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像一块纱巾慢慢地挡住了眼前的景色,最后连自己也被罩在纱巾里。他们摸黑进了村庄,在狗吠声中敲开了房门。开门的是刘青,看见一下来了这么多陌生人,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慌。卜之兰不知内情,问你们找谁?冉咚咚说刘青。她仿佛有了不祥的预感,脸忽地沉了下来。
  当晚,冉咚咚他们在县公安局分别对刘青和卜之兰进行询问。凌芳和小陆负责询问卜之兰,冉咚咚和邵天伟负责询问刘青。
  刘青的球鞋上和裤脚上沾着零星的泥巴,两只手皮肤粗糙,手指手背上细小的黑色的浅痕横七竖八,那是干农活时留下的印记。他的头发长了,还蓄起了胡须,脸和脖子被高原的紫外线晒成了褐色,与冉咚咚在照片上看到的那张小白脸判若两人。仅仅离家半年,他就被“世外桃源”塑造成了另一个人。冉咚咚问了几个问题,他都没回答,而是眼巴巴地看着,好像冉咚咚说的是俄语。冉咚咚想是我问得不够巧妙还是他不想回答?她等待着,观察着,看见他憋得脖子都粗了嘴里也没蹦出一个字。她忽然想起吴文超说过他讲话不太利索,尤其是跟陌生人,特别是在有压力的时候。那么,他现在是在跟他的表达能力较劲吗?
  “要不,你先别、别考虑,我的问题,”冉咚咚把语气变柔和,板着的脸也松弛下来,还故意把长句切成短句,仿佛在为他开口说话助跑,“或者,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凡是与夏冰清有关的,我们都想知道。”他的嘴唇动了动,连身体也摇晃了几下,像一辆熄火的汽车被人推着跑了几十米,引擎有了重新启动的欲望,但引擎终是没有响,就在冉咚咚即将失去耐心时,他突然爆出一句:“夏冰清不不不是,我我杀的……”有了这一句,就像恋人有了初夜,之后就再也不尴尬了。开始他说的是短句,每句都说得磕磕绊绊,好像嘴里含着一颗热石头,但他越说越流畅,越说句子越长。
  他说我六月一号上午离开家,下午四点到达昆明火车站。卜之兰开车接我,直接把我接到香格里拉县城,当晚住在她的租屋,第二天就到了埃里,之后我就没有离开过埃里村,不信你们可以问卜之兰或者村民。夏冰清遇害,我是在网上看到的。对她的不幸,我深表同情,但也帮不上忙。吴文超要我帮她办理移民手续,她交了定金后又放弃了。她不是企业家,钱需要别人提供。她跟我订中介合同好像不是为了移民,而是要拿合同去跟别人要钱。我催了她五次,她不耐烦了,说我不是没钱,是舍不得离开祖国。没把她的移民办成,我怕吴文超叫我退那五万元定金,就骗他说夏冰清爱上我了。让我去勾引夏冰清,这是吴文超最差的一个策划。夏冰清怎么会爱上我?我是一个月光族,挣的钱顶不了花出去的钱,讲话又不利索,找我去勾引她简直就是病急乱投医。吴文超聪明,精明,很少策划失误,可见这次他是真急得没招了。我不想退定金,还想拿他后面的钱,就顺着他的思路瞎编,没想到他信了。按说他那么信任,我不应该骗他的钱,但是我想过远离尘嚣的生活,早就与卜之兰约好了。我讨厌父亲的冷嘲热讽,它像小时候我必须要打的预防针,不仅痛还会让身体过敏,起小疙瘩。我讨厌别人说我啃老,连我表姐那么善良的人也说我啃老,不就借她两千块钱嘛,她竟然说再这么啃下去,我连父母的骨头都要拿来熬汤了。我还讨厌那些骂我结巴佬的人,只要我办事慢一点或者没有把事情表达清楚,他们就会说难道讲话卡壳会卡壳智商?好像有钱有位置有辈分有流畅的语言就有随便骂人的权力。总的来说,我讨厌城市,讨厌人群,早就想跑了。谁愿意结巴?就像谁都不愿意穷。穷,我们还可以骂骂别人不公平,但结巴或者身体天生出了故障,你骂谁去?你能骂父母不公平吗?或者你去骂天老爷?你连骂的对象都没有。
  一年前,我跟卜之兰在社交媒体上重新取得联系。我们在大学谈了三年恋爱,毕业时她连行李都没拿,人便消失了,手机号码也注销。这事就像一块砖头拍到我的脑袋上,有一年时间,我的脑海里都是轰鸣,还不时发出刺耳的嘎嘎声。我不知道嘎嘎声是什么声,后来我到了埃里,才发现那是木门开合时的声音,因为门的榫头不够润滑,每一次关或开,木门都会发出那种声响。当时我被这种响声烦死了,但现在我理解为一种召唤或暗示。毕业后,我求职没心情,吃饭饭不香,睡觉睡不着,就像一个矛盾体,怎么也想不通,一个曾在我怀里那么软的人心肠怎么会突然变硬?离开时连声招呼都不打,好像恋爱是假的,生活是假的,就连时间空间都像是假的。
  那三年,我们同吃同住,热天都不穿衣服,我拍她一下,她拍我一下,然后就滚床单。我们拥抱时亲吻时的狂热,历历在目,连她身体的每一次扭动我都能清楚地回忆起来。越想越不对劲,我怀疑她被暗杀或者绑架了。我去她家找她父母,她母亲说别找了,你跟她不合适。我问为什么不合适?她说因为我的耳朵没有耳垂。干吗要有耳垂?她母亲说因为有耳垂才有福气。这不是理由,而是托词。我说如果不合适,那你让卜之兰亲口跟我说。她母亲沉默,仿佛要用沉默把我赶走。卜之兰一直没出现,我在她家客厅住了一星期,她母亲说别等了,卜之兰出家了。我问,她在什么地方出家?她母亲说不希望我去打扰。我说她为什么要出家?她母亲说有解不开的心结。她家住在二十八楼,我站在阳台上,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我连跳下去的心都有了。但她母亲说活着,还有可能,你要是真爱她就再等几年,没准她修行够了又还俗呢。这句话像火星子,驱散了我心里的黑暗。我把想跳下去的心收回,也想找地方出家。我在网上搜索寺院,最想去的就是普陀山。我打电话询问有关部门,他们说想出家必须三证齐全,即身份证、父母同意本人出家证,以及当地政府出具的清白证。其余两证没问题,但父母同意证肯定拿不到,于是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寻思着找个地方隐居,过世外桃源的生活。但过这种生活也需要钱,我没有,只能空想。
  七月五号,一年前,博主“守拙归田园”在网上“艾特”我。她为什么要“艾特”我?是不是想要我买她的农产品?我产生了好奇,翻开她的博文和风光照,发现那些照片美得不要不要的,一看就是我脑海里想象的“世外桃源”。从她的言行,我知道她是女的,但网上没有她的一张照片,弄得挺神秘。神秘就像小时候躲猫猫,躲一时半会儿还有人找,但躲太久又不弄出点动静的话,那找的人就会失去兴趣,甚至干脆不找。我对“守拙归田园”的好奇心慢慢消失了,只是出于好感,久不久给她的产品点点赞。断断续续点了两个月的赞,她私信我,说她姓卜。我的身体突然一麻,像遭遇电击,差点晕倒,原来她就是卜之兰。我又惊喜又怨恨,一连扇了手机五个巴掌,甚至想取消对她的关注,但过了几分钟我又想跟她说话,想狠狠地拥抱她。一星期,我不理她。她每天发来一到两张照片,不是香格里拉的,而是她出家时的。她穿着尼姑服在尼姑庵里念经,打坐,在院子里扫地,在山路上挑水。这是我在她不辞而别四年后,第一次看到她的照片,还是眉清目秀,外加一点楚楚可怜,眉清目秀到处有,楚楚可怜蛮难找,就像煮菜时的调料,让她一下鲜美起来。不看照片,我还可以用不搭理来报复她当年的不辞而别,因为四年来虽然我常常想她,但想着想着就不那么具体了。可一看照片,她与我做过的一切立刻具体起来,就像照片里的人物突然动了,我没忍住,主动跟她联系。她说她还俗了,在埃里买了一栋农房,租了一些耕地,想做一个有机食品种养基地,遗憾的是身边没有帮手,如果有个帮手,那就心想事成了。我说做种养基地需要钱,她说她不缺资金,这两年网上销售赚了不少。她过着的生活正是我日夜向往的生活,但我不好意思两手空空去投奔。她说你比多少钱都值钱。就这一句,把我感动得……刘青抹了一把眼眶,仿佛现在还在感动。他说我已经好久没听到别人的表扬了,我看过一些资料,说植物你天天跟它说好听的,它会长得更茂盛,水你给它听音乐,它的结晶体会更漂亮,何况是人。我读大学时的那些优点,快被周围的人埋汰光了,听她这么表扬,身体立刻茂盛,心情马上开花。我收拾行李,恨不得第二天就见到她,但经过一夜的思考,我给自己泼了一盆冷水,你也可以理解为是我不够自信,就在快要点购动车票的时候,我悬在手机屏上的手指悬了许久,最后还是收了回来。我问她毕业时为什么突然蒸发?她说你来我告诉你,你不来我干吗要讲?我很矛盾,想立刻出发,又记恨当年她离开,想甩着空手去,又想等挣到钱了再去。等了七个多月,我终于等来了吴文超的这单生意。人一旦有了钱,心情就不太一样,连心胸都变得宽广了,空想就不再是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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