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贞在湖边租了一间房,每天给慕达夫打两次电话,发若干短信,其余时间便坐在电脑前写长篇小说,内容根据她和洪安格的真实故事改编。但是恨意让她的文字变得简单粗糙,熟悉让她的想象力急遽下降,烦躁分散她的注意力,结果写作成为仪式,其主要功能是掩护她的发呆走神和空虚。一天下午,慕达夫来拜访她。他敲了敲门,传来一声请进。他推开门,看见她正在垫子上做瑜伽,穿的是三点式。他吓得退了一步,转身欲走。她说胆小鬼。他怎么会承认自己是胆小鬼,便坐在一旁,眼神直勾勾的,表情馋涎欲滴,整个人瞬间进入色鬼模式。她在做桥式,轮式,鸵鸟式,下犬式,弓步伸展式……一阵骚操作,他看得胸前的纽扣仿佛全都绷飞。不可否认,她的皮肤比冉咚咚的细嫩,腿比冉咚咚的直,腰比冉咚咚的细,臀部和胸部比冉咚咚的丰满。他对比着,就像做比较文学研究。忽然,她的胸罩撑开了,两只坚挺的乳房弹了出来,然后又被一股力量拽住,原地慢动作震颤。原来她的乳房还那么有弹性,不像冉咚咚的都已经下坠。他的身体有了强烈反应,尤其是左边胸腔都仿佛变薄了。她说你怕什么?他说我什么也不怕。她说不怕你愣着干什么?他继续愣着,说我还没离婚,我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冉咚咚占据心理优势。她哼了一声,一跺脚,转身走进浴室。听着稀里哗啦的淋浴声,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想冉咚咚的皮肤也曾像贝贞这样有弹性,甚至还比她的白,腰也曾那么细,腿也曾那么直,之所以乳房下坠,那是因为年龄原因。想起初恋时冉咚咚的身材,他的心里生起一股自豪感,就像一个实业家想起曾经的产业,一个炒股者想起没入股市前雄厚的资金。
慕达夫回到家里已经是晚十点。家里的灯全黑了,在打开客厅的灯之前,他忍不住扭了扭卧室的门把,竟然扭开了。卧室一片漆黑,阳台上闪烁着一枚红红的烟头。她又抽烟了,但现在他没有权力管她。他们已经分居,一个睡卧室,一个睡书房。他以为她没有发现,轻轻地把门关上,开灯,坐在茶几前泡了一壶红茶,一边喝一边想要不要告诉她贝贞来了?虽然他已经没有告诉她的义务,但为什么心里会发虚?是多年养成的汇报习惯还是心里仍有不离婚的幻想?如果心存幻想,那就不能告诉她,否则她会更加怀疑。可不告诉她,万一她知道了,那幻想就不可能变成现实。他很矛盾,似乎每种选择都对他不利。忽然,卧室的门打开了,冉咚咚走过来坐到对面。他给她倒了一杯茶,发现她脸色铁青,皮肤松弛,连眼圈都黑了,脑海情不自禁地闪现贝贞,怎么掐也掐不掉,就像电脑中毒时不停地弹出色情图片,越删越多。他喝了一口热茶,烫得嘴皮都差点破了。冉咚咚说你紧张什么?他说我担心你身体,都憔悴成什么样了,一个女人,有必要那么拼吗?她想这句话是关心,应该高兴才对,可她偏偏高兴不起来,因为她听出了他的三层潜台词:一是你身体不行了,二是你老了,三是你不像一个女人了。但她不想生气,而是心平气和地说你评估过我们离婚对唤雨的伤害吗?他说我以为你在订协议前评估过了。她说我们正在追捕的疑犯叫吴文超,由于父母离异后各自成家,忽略了对他的关爱,他从此不跟家人联系。
“所以我们不能离,为了唤雨。”他说。
“你回来之前,我已经跟她谈了,她不反对,而且我不仅不会不关爱她,只会更爱她。”她说。
“你很残酷,竟然把我们的压力转移到一个十岁的孩子身上。”
“我不想骗她,欺骗才是真正的残酷。”
“你会让她做噩梦的。”
“她睡得很香,你可以进去看看。”
他起身,轻轻地打开次卧的门,听到唤雨均匀的呼吸。他探头看了许久,确证唤雨睡着了,才把身子退出来,小心翼翼地关门。她说你必须找机会跟她谈一谈,告诉她爸妈虽然离婚了,但爸爸永远是爸爸,你对她的爱不会有丝毫减少。他说不要说开口,就是想一下我都觉得心痛。她说她已经知道了,早讲比迟讲主动,别以为只有你善良。他还能说什么,每一句都被她堵得死死的。他想连唤雨她都谈过了,不离婚看来是不可能了,既然要离,那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他说贝贞来了。
“来干什么?”她淡淡地问,眼睛不再噌地发亮。
“她离婚了,原因是洪安格怀疑她出轨,而洪安格又是你煽动的。”
“难道她没出轨吗?”她像说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你去问她。”
“为什么她一离婚就来找你?”她似乎有了一点兴趣。
“因为是我们这个家庭让他们那个家庭产生了矛盾,她满腹委屈,想找你对质,但我怕你情绪失控,就把她劝住了。”
“让她来呀,我倒想见见她。”她本来想把话说重一点,但她不想让自己变成泼妇,连声调都降了下来。她想既然都要离了,纠缠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成全他们。“你需要提前办离婚手续吗?”
“不需要,我希望永远别办手续。”他说。
“虚伪,如果你希望永远别办手续,那当时你为什么要签字?”
“因为尊严,你都说不爱我了,我还有什么选择?”
“那么,我再说一遍,我不爱你了。”
他的尊严又一次遭到打击,就像身体的某个部位重复受伤。这么多年来,他对她的打击一直隐忍迁就退让包容,正是因为他的退让助长了她的嚣张,他觉得该到提醒她的时候了。他说真要离了,你未必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她说是吗?你太自恋了吧。他说我俩肯定有一人患了自恋症,但愿是我。她说不是你难道会是我?他说所以我经常去看心理医生,一个人要长期忍受另一个人的无理取闹,没有心理疏导早就崩溃了。干你们这一行的压力山大,更需要心理疏导,如果你不愿意让莫医生看,也可以换人,有人向我推荐金医生,说许多文化名人和类似于俄罗斯作家契诃夫《小公务员之死》里的伊凡·德米特里·切尔维亚科夫那样的小人物们,都喜欢找金医生做心理疏导。她说破案才是我最好的心理疏导。他说凡是从小被父母过分夸奖,后来事业有成的人都容易患自恋症,而没有安全感,输不起,承压力低,受过伤害的人则容易患多疑症。如果去除自我中心,多与人交流,多爱别人一点,那这两种症都可以克服。她说你是在教育我吗?他说我想让你知道别总是自己生病让别人吃药。
“神经病。”她把茶杯蹾到茶几上,由于用力过度,茶杯晃了一下,破成两瓣。
冉咚咚关上卧室的门,习惯性地没有反锁。这道门是她的边境线,只要她在里面慕达夫就不会进入,即便他有事跟她商量也只是扭开门轻轻地喊一声,或站在门口把话说完,或把她请到客厅来讲清楚。出于关心或好奇,他不时悄悄地把门扭开,从门缝偷偷地看她在干什么,就像父母监督孩子。从开门的风力以及声响,她能准确地判断他是找她有事或只是观察。如果有事找她,风速会快,开门声正常或略显夸张。假如他是偷窥,那几乎没有声音,室内的空气微微一抖,几秒钟之后又微微一抖。她知道他开门了,又关门了。对于他的观察或者说偷窥她并不讨厌,反而觉得有人注意自己才有价值,就像猫,你越在意它的某个行为它就越要坚持这个行为。因此,她关门的象征意义要大于实际意义,只要他想打开随时都可以打开。但是今晚,当她走进卧室后忽然就不想让他打开了。她锁上门,熄灯睡觉。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从熄灯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读秒,可读了几百秒,她就读乱了,于是重新读。如此反复,却毫无睡意,她以为是锁门的原因,便爬起来把锁打开。再躺下,整张床托着她浮了起来,一会儿飘到左上角,一会儿飘到右下角,一会儿被门把手撞了一下,一会儿顶住天花板让她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人和床仿佛处于失重状态,脑海的每缕思绪都像单独画在白纸上那么清晰。她越想睡越睡不着,又爬起来把门锁上。打开,锁上,打开……她不停地重复这个动作,重复了两分多钟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真的犯病了?
她想我还有破案的任务,千万千万不能犯病,即使犯病我也能克服。她努力地克服失眠、虚汗和紧张……在似睡非睡间,她想我自恋吗?哪个人没点自恋。我多疑吗?哪个有压力的人不多疑。凡是大家有的毛病那都不叫毛病,可为什么慕达夫却暗示我去看心理医生?“大坑案”在凌芳负责一个月后又由我负责了,有人在盼望我创造奇迹,也有人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吴文超到底躲在哪里?抓到他是不是就可以结案?慕达夫嘴上说不想离婚,但私底下却与贝贞频繁接触,叫我如何相信他?唤雨真不在乎我们离婚?慕达夫还爱我吗?我说“不爱他”是赌气还是发自内心?……每一个问题都在突突跳跃,开始是单跳,后来是交叉跳,再后来就跳成了交响曲。她开灯,爬起来拉开床头柜,找了两片助眠药吃下,心里一阵伤感,忽然觉得自己好孤独好委屈,烦的时候没人说话,累的时候没有肩膀依靠,遇到困难时没人分担,全世界仿佛就她最可怜。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了出来,流着流着,哭声就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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