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到钱后去找吴文超,问他怎么做到让夏冰清别再烦我叔叔?他说具体细节别问,你给钱我办事。我提出先付一半策划费,他同意了。那段时间,叔叔仍然在跟夏冰清来往,非常奇怪,他们和好了,就像刷钱时期那样有说有笑,我常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们亲吻。叔叔明知道他们即将分手还对她那么好,还好得像真的一样,我不知道是他虚伪还是舍不得她。按他一贯的表现,我认为他是虚伪。他在迷惑夏冰清,在假装珍惜他们的最后时光,不排除他的假装里也许有一点真情。一天叔叔问我房款交了吗?我说还没有。他问钱呢?我说先拿去办件事。他当即甩了我一巴掌,打得我的左脸都快脱臼了。他说夏冰清就是你未来的婶婶,她要是被人动哪怕一根小指头,你就得从我面前消失。只要叔叔动手,那就不是说假话,我赶紧去找吴文超,解除跟他的策划约定。他说已经写好策划方案,如果解除约定他会把这个方案拿给夏冰清看。我说马上停止,前面的定金不用退,后面的尾款不再付。他听说不用退钱,立刻就说好吧,那我为你破一次规矩。什么事都不用干,白得二十五万,他还赚我一个人情。
徐海涛仿佛说累了,停下来喝水。喝完水,他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她说你有没有跟吴文超说过或暗示过杀害夏冰清?他说没有,我只要求他做到不再让夏冰清烦我叔叔和婶婶。她说你看过吴文超写好的策划方案吗?他说没看过。她说徐山川跟没跟你讲过或暗示过把夏冰清杀掉?他说没有。回答得飞快。她凝视他,说徐山川知道你想除掉夏冰清吗?他歪着头想,一看就知道是假装的,也许他已经发现自己回答得太快了,容易给人油滑的印象。他想了十几秒钟,说我叔叔不知道。她说那他为什么警告你别动夏冰清一根指头?他说瞎猜呗。她说通过刚才的对话,你已经间接地承认你的所谓策划就是想杀害夏冰清。他有些激动,调高音量,说我什么时候承认了?她说你承认徐山川不知道你想除掉夏冰清,说明你想除掉她。他吓了一跳,说我是有过除掉她的想法,但绝对没跟吴文超说过要除掉她,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叫吴文超来跟我对质。冉咚咚说你确定?他说确定。
吴文超的父亲叫吴东红,身高一米八○,五官端正,因篮球打得好,招干时进入县税务局工作,在兴龙县城和全市税务系统,吴东红不叫吴东红而叫“超远三分”。他的定点三分球命中率高达百分之四十,双手一举一送再加一个压腕动作,球便飞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即便从中场起飞有时也能入筐。比赛前,他常常被安排为观众表演,所获掌声远远超过球队整场比赛的总和。同系统不同县的几个女篮运动员崇拜他,争先恐后地给他寄球衣、球鞋或手表等礼物,还频繁地寄自己的美人照,写情书,但他都只让她们获得友谊通行证而不是结婚证。他不想找同类项,而是想找高智商,于是他在几番对比后选择了本县中学的英语老师黄秋莹。
黄秋莹身高一米七○,说英语比说家乡话流利。吴东红以为“超远三分”加一万三千个英语词汇量的大脑会合成出优质后代,却不料吴文超出生时又瘦又小,小学毕业时身高才有一米三○。这一严重违背遗传学的现象让吴东红眉头打结,对自己对老婆和孩子都极不满意,并由此引发对命运的不满。在吴文超的成长过程中,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如何让他长高长结实,为此他找了不少医生和营养学家,也走了不少地方,包括上海、北京的医院。开始吴文超还听他的话,一到寒暑假就跟着他寻医找药,但初二那年暑假,吴文超叛逆了,他在查阅了大量矮个子的资料后,说原来我以为是别人看不起我,现在我才知道看不起我的是你,矮个子怎么了?拿破仑和鲁迅一米五八,爱因斯坦和列宁一米六四,毕加索一米六二,伏尔泰一米六○,巴尔扎克一米五七,亚历山大大帝一米五○,他们哪个不比你狠?吴东红被戗得语塞,吞吞吐吐又结结巴巴,说人家矮是矮但壮实,你看你薄得就像一张纸片。吴文超说其实你也不是看不起我,而是看不起你自己。这一句彻底KO吴东红的智商,从此不再跟吴文超谈论身高和体重。
虽然吴文超好像扳回一局,但由于吴东红对他体质长期的过分低估,早早就在他心里播下了自卑的种子。他不与同学们交往,一放学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游戏,不锻炼身体,不跟父母说话,即便感冒发烧、咽喉肿痛或被同学打骂也不说,是一种直奔社交恐惧症的节奏。吴东红问黄秋莹怎么办?黄秋莹说我负责遗传智商,你负责遗传身体,他很聪明,我的任务不仅完成了而且还超额。言外之意就是他的任务没完成,他堵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怀疑吴文超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生的?他越怀疑越觉得有道理,越怀疑越觉得怀疑就是事实,便从吴文超头上拔了五根带毛囊的头发,阴干,用餐巾纸包好,瞒着母子俩偷偷去省城做亲子鉴定。结果他被鉴定书打脸,铁证如山,儿子是他的儿子,既没注水也不带杂质。他想把鉴定书当场撕毁,但又舍不得撕,因为他觉得鉴定书虽然否定了自己的怀疑,却是血缘关系的铁证,这一证明足以让多疑的他心生自豪。于是,他把鉴定书带回家,藏在书本里。黄秋莹一直怀疑他瞒着她存钱,就经常在家里翻找他的存折。一天,她在翻找存折时从书本里翻出了那张亲子鉴定,信任瞬间崩塌。他们吵得青筋暴跳,话语失控,吵得吴文超都知道他们为什么而吵。
除了自卑,吴文超又添了两份仇恨,先是恨他爸,后来恨他妈。他妈受不了他爸的怀疑,在他读初三那年与他爸悄悄办了离婚手续,连他的意见都不征求一下,哪怕象征性地征求。他知道他们离婚了,但他们就是不说“离婚”,而是变着法子创造新词,硬是把“离婚”说成“婚姻调整期”、“分居心理治疗”以及“疑似情感破裂”等等。然而,这还不是吴文超遇到的最糟糕的事,在一次比一次糟糕面前,任何“最糟糕”的说法都显得过于仓促或天真。吴东红和黄秋莹很快就分别再婚了,再婚他们也不叫再婚,而是跟吴文超说这是他们的“二次选择”、“感情纠偏”或“爱情重组”。次年,黄秋莹生下一个胖小子,基因预测可以长到一米八○,仿佛成心要气死吴东红似的。而吴东红也不甘示弱,他那小他十五岁的妻子为他生下一个女儿,基因预测未来身高一米七三,仿佛要给黄秋莹一个响亮的反抽。为什么他们分开后都能生出身材高大的儿女,而在一起时却只能生出像吴文超那样的薄薄纸片?他们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们都分别用新生的孩子证明责任不在自己。那么责任在哪里?只能在他吴文超身上。他们解脱了,他却要扛着他们推给他的责任继续成长。责任他扛了,他认了,但糟糕的是他们因忙于炫耀新的成果而越来越忽略他。为了检验他们的忽略,他故意露宿街头,结果父亲以为他在母亲那里,母亲以为他在父亲那里,没有人找他。他的脑海里再也没有了家的概念,悲伤的心情一夜钙化。
考上大学后他没回过兴龙县,他从来不给他们打电话,虽然他们会打给他,会给他寄生活费。他不靠他们的生活费生活,而是自己开了一家网店,专门做学生们的生意,同时还为几家广告公司写策划案,拉赞助。大学毕业,他的资金已经累积到二十多万元,“噢文化创意公司”就是用这笔钱启动的。
机场、车站以及本市重要路口的监控里都没出现吴文超的身影,他会躲到什么地方?重新负责本案的冉咚咚组织专案组成员分析,大家都认为他没有离开本市。于是专案组开始排查酒店、宾馆以及出租房,但均无他的踪迹。第五天上午九点,技术组发现他的手机信号出现在东兴市中越边境大桥附近。冉咚咚立即联系东兴市刑侦大队,请求他们对该手机号用户追踪并确认身份实施抓捕。当他们赶到边境大桥时,手机信号已于十分钟前越过大桥中线即边境线,一路向南,直至再也监控不到信号。难道他逃往越南了?
海关没有他的过境记录,大桥头监控里没有他的身影,冉咚咚想会不会只是他的手机过境?她查吴文超在东兴市的社会关系,发现他有一位大学同学在东兴市做边贸。东兴市刑警队梁警察找到该同学,该同学说前天他收到吴文超用快递寄来的手机,里面附有一张字条:“为摆脱一个女人,请你把这部手机带到越南,务必在过海关前才开机。”该同学立刻打吴文超的电话,用户不在服务区,但打了几次他才恍然大悟,原来“用户”就摆在面前。他以为吴文超的感情出了问题,想制造移民假象摆脱前女友。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他多次遇到女人纠缠都是用这种办法甩掉的,即给手机充值一个星期左右的话费,然后送给越南朋友,让找他的人听几次外语彻底死心,而自己则换个新号,重新开始。带着这种朴素的想法,昨天上午他过境做生意时把吴文超的手机送给了一位越南中年妇女。梁警察带走了吴文超的字条和快递信封,拍照传给冉咚咚。冉咚咚想他太狡猾了,但他的狡猾也暴露了他的真实位置。她查快递公司,收件员说三天前他在朝阳路65号送快递时被吴文超拦下,寄快递的手续是在路边的一棵树下办的。冉咚咚带人来到现场,发现树周围没有监控,显然他精心踩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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