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拉隔间的门,一边心里嘀咕着,一边解裤子准备蹲下去,可是条件反射的一系列动作却在中间顿住了。
——卧槽?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光透亮地打在身上,头顶被炽热阳光直接照射……蹲厕所跟搁露天广场裸奔似的的感觉什么鬼?!
任非一下子站起来,下意识地顺着毫无遮挡照在身上的阳光往后看,厕所隔间上方一扇大概六十公分长,四十公分高的换气窗正在他身后大敞四开着,阳光透过窗户,正巧落在他这蹲位上,把这一块地方照得豁亮非常。
“尼玛啊……男厕怎么了,男厕就能大敞四开随便谁爬窗户就能看了吗……”任非一时无语,带着一腔的槽点回身准备把窗户拉上,可是等他伸手的时候,余光瞄到的一个不起眼的东西让他停住了。
——被夹在窗户缝上卡死的一块小碎布。
灰色的。
三角形。
小指甲盖大小。
边缘不整齐。
像是被窗户的合金边儿勾下来的。
这个卫生间就位于办公区北角。
穆彦也是在北角的厕所失踪的。
任非看着那块破布,之前乱糟糟的思绪从脑子里刷的一下都褪去,胡雪莉拿着穆彦的囚服跟他们说的话,几乎同时在耳边清晰地响起——
“你们看这里,这里因为剐蹭,不仅勾了线导致布料抽在一起,而且还缺了一块布。应该是凶手在拖拽穆彦的时候,造成穆彦后背伤的利物同时勾坏了囚服。”
穆彦,皱皱巴巴的囚服背后,破掉的那个小手指盖大小的,三角型的洞。
“我操!”任非心里猛地一激灵,摸出包纸巾,把里面的纸全掏出去,他拿着一张纸垫在手上,捏起那个夹在窗户缝里的碎布,小心地放进了空出来的纸巾包里。
怪不得当初来搜现场的那组人没找到可疑物,这么大点个东西,卡在窗户缝里,没有扒墙头偷窥癖的人实在很难翻得出来。
幸亏他有强迫症,不能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蹲厕所……
……擦,这特么什么跟什么。
这下他连上厕所的欲望都没有了,揣着那片碎布又仔仔细细把这个隔间都看了一遍,又在各个隔间里转了一圈,再没什么发现后,他转身洗手,若无其事地绕着卫生间转了一圈,接着往楼上走去。
如果说这块布跟穆彦囚服上面缺少的那块吻合,那么就可以证明,穆彦就是从刚才那个换气窗被人捞出去的。卫生间周围没有监控,卫生间后面有条不算宽的水泥路,通往哪里不知道。
得尽快把这个跟谭队说一下,而且要尽早把布片送过去给狐狸姐。
任非边走边琢磨,要不先跟楼上同事说一声,自己先回局里去,可是刚上楼,还没等他开口,同事就往门边推了他一把,“杨局找你呢,让你厕所回来就进去。”
任非意外地皱了皱眉,“找我?找我干什么?”
话虽这么说,身体动作还是先于大脑支配,他抬手敲响了门。
第52章 态度…
杨盛韬根本没想到,梁炎东会主动提出帮忙查案的事。
他问萧绍华的事情,问他老师的遗物怎么处理,问完之后,就直接跟老杨提了条件——“师叔,来做个交易吧,这个案子,如果我能找到关键线索,协助你们把案子破了,门外站着的那小子上次欠我的减刑申请,您帮他还了怎么样?”
这话一出来,杨盛韬拧着眉毛瞪着梁炎东。
以他对这人的了解,梁炎东突然说起什么绝对不会是无缘无故,所有的“临时起意”最后都会归结到成一个非常明确的目的,比如他问萧绍华遗物的去向,比如他突然说起这个交易。
两者之间肯定有联系。杨盛韬猜着,肯定是萧绍华遗物里有什么他特别在意的东西,现在不知去向,所以他忽然改变了要在监狱长长久久蹲下去的决定。
桌子上的烟缸里已经好几根烟头了,整个办公室以梁炎东为中心弥漫着一阵浓浓的烟熏火燎气,戒严的杨局不客气地抬手把梁炎东手里的烟夺过来掐掉了,话说的也非常不客气,“三年过去了,你还以为警方离了你就破不了案了?”
“师叔,真没。”梁炎东捻了下空了的手指,满是烟草味儿的舌头无意识地舔了下干燥的嘴角,“但是有我的话,破案的进程会更快些,毕竟我就在这监狱里。您也知道,这案子拖不下去,拖晚了,不仅省里要被惊动,而且还有人会死——也许是别人,也许是我。”
杨盛韬说:“你是觉得有人陷害你是要杀你,所以你才找我来?”
“原本是这样的。请您过来,我是想从这件事里脱身。”
杨盛韬的表情很严肃,“现在为什么又变了?”
梁炎东垂下眼皮,长直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睛下面落下一圈阴影,遮住了此刻的眼神,“因为突然明白,无论如何躲,也没法自保了。”
杨盛韬看着他没说话。等了等,他叹了口气,“师叔,当年我的那个案子,老师一直是信我的。”
梁炎东说这话的时候从声音到语气都十分平静,他微微低着头,半边脸隐在窗外阳光落下的阴影里,光线令他整个人介于明与暗之间,一动不动的男人被衬得如同一个内里蕴藏着很多内容却没有丝毫生气的肖像,仿佛在他周遭流动的空气都是静止的。
杨盛韬眯着眼睛,不放过他身上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细节,还是没说话。
他以为梁炎东会跟他把当年那个案子的真相说出来,可是没有。很久之后梁炎东才抬起脸来,表情是那种他身上非常少见的、郑重其事的征求:“现在换做您,您的态度呢?能否信我?”
信不信?
jian。杀幼女、梁炎东。
扪心质问,这几年他把梁炎东自主隔绝在他的信息之外,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不敢置信。
因为不相信,不敢想象梁炎东这样的人能干出那么畜生的事,所以当他当庭亲口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的时候,才气恼得无以复加,认为梁炎东辜负了曾经信赖他的一切。
所以,虽然是不敢相信,却因为梁炎东的亲口认罪,还是信了。
杨盛韬觉得,如果现在梁炎东愿意把整件事跟他和盘托出,他还是不会对这人的言辞有怀疑的,可是偏偏他又一副咬死了不肯说的架势。
什么都不说,只问你信不信。
凭什么相信?
凭老友萧绍华从最开始的时候就相信?
杨盛韬有点啼笑皆非。
他活了半百,还从没做过这么没道理的事情。
——好吧,就凭萧绍华相信。
他知道萧绍华是什么样的人,在一定程度上……也非常了解他眼前的这个混小子。
可他还是不愿意说。
“相信”这两个字,自己心里的判断是一回事,当面回答梁炎东,是另一回事。
所以杨盛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是非常明显的拒绝的意味。
然而在他观察梁炎东的同时,梁炎东也在看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点细微的反应,落在这个为监狱的围城围困了三年的男人眼里,依然是那些了然于心的密码,一个个的解开,就是最真实的答案。
梁炎东抬手握住了杨盛韬的手腕,很恳切的姿态和语气,“师叔,当年的案子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等事情了了我一定会一五一十跟您说明……但不是现在,现在我不能说。”
杨盛韬看着他冷笑,抽回手,呼吸间鼻子里哼出来的气息如同平白着了把火,“真不愧是老萧教出来的徒弟,跟他特么一个尿性!”
这是杨局准备发火的前兆,梁炎东赔了个笑,没敢吱声。
过了会儿,杨盛韬自己算是把那把无名火消化了,问他:“有期15年?”
梁炎东点点头。
重大立功表现,从无期减成有期15年,这就算是到头了。
杨盛韬吸了口气,“就算你在这个案子里立功,刑期给你减了,你也最少要在里面待13年。你也知道,这是硬性规矩,天王老子也改不了了。”
“看您想不想给我机会,”梁炎东笑了一下,那只是微微扯了嘴角的一个动作,可是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动作在杨盛韬看来总有些谄媚,“能把案子翻了,也就不用继续服刑了。”
杨盛韬觉得这表情出现在梁炎东脸上总有点莫名其妙的别扭,他本来是想回避着喝口茶,茶碗刚端起来,听见他后面的话,又把杯子重重磕回了桌上,“你他娘的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想干什么?你要有把握翻案,你当年认什么罪?!”
梁炎东收了笑,“我没把握。为今之计……我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师侄二人谈话的最后,杨局还是跟走一步看一步的在押犯做了交易。
东林监狱这个案子的确要尽快破,检方跟市局这边的上级领导要求过,各个方面给的指示都非常明确——尽快破案。除此之外,从现在这个案情走向来看,梁炎东的签字笔成了凶器,同时又被人袭击过,凶手要对他下手的动机已经非常明显,杨盛韬也担心梁炎东在这里真出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