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进行到这里,接下来再要有进一步的结论,要解剖要化验,事情就比较麻烦了,等结果出来,最快最快也是明天的事情了。
当务之急应该是让法医方面立刻着手对尸体进行进一步检查化验,但是谭辉和胡雪莉是合作多年的老搭档了,他那双眼角微微眯起的眸子淡淡往对方脸上扫了一眼,当即就察觉出,胡雪莉有话含在嘴里没说完。她现在不说的,多半就是跟案情有着密切关系,但是需要保密,不方便在闲杂人等面前讨论的发现。
谭辉那双仿佛天生透着一股子匪气的眸子凉凉地在停尸房里围在尸体周围的“闲杂人等”身上转了一圈,随后毫不客气地对他们队里的人招招手,“石头任非小狐狸,走,你们跟我回车上,咱把目前掌握的线索梳理梳理。”
监狱的管理+两名法医:“…………”
等他们都走了,姓穆的副监区长一脸晦气地从停尸房快步走出来,在门口跺了跺脚,吐了三口唾沫,朝着走廊尽头昌榕分局刑警支队一行人消失的楼梯又啐了一口,“我呸!怪不得谭辉这些年立了多少功也还是个支队长,就这样茅坑石头又臭又硬的,活该他一辈子升不上去!”
隶属昌榕分局的警车里,“活该一辈子升不上去”的谭队长,关起门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直接问胡雪莉:“你有什么发现。”
因为对自己的猜测十分笃定,他甚至都没用问句,常年抽烟腌出来的沙哑嗓子几乎是在催着对方:赶紧说重点。
“尸体脖子右侧颈动脉处那个手指瘀痕,我怀疑是凶手在死者生前曾用力按压此处致使死者昏迷所留下的。”
胡雪莉一边说,任非在旁边一边按照她的想法模拟了一下凶手作案的手法——他的右手朝着石昊文脖子掐过去,直到男性粗糙的大手在石昊文后脖颈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他才若有所思地把手收回来:“但如果是我想让谁窒息昏迷,就算是对自己的手法有非常高的自信而只用一只手,我也一定会从前面把半个脖颈都掐住的。哪怕看美国大片儿也知道,相比于后脖颈,前面才是要害。这样的话,穆彦脖子上应该至少有半圈掐痕才对……”
“未必是窒息昏迷。按压颈动脉的话,最可能引起的是低血压,脑供血不足而造成的休克。而且一根手指就可以办到,留下的痕迹少,不容易被发现,而且一旦被害人落入染池,事后尸体清理染料之类,指纹随之淡化消失,法医也无法从中获取更多信息。”胡雪莉摇摇头,她手里正盯着任非的手机,屏幕上是刚才任非根据她的结论而记录下来的信息。
她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注意力却好像游离在屏幕之外,半晌,车里的三个男人听见她慢慢的说道:“联系一下死者身上那几处额外的伤痕……我觉得,死者很有可能是先被凶手按压颈动脉致昏迷,随后凶手从什么地方把他拖拽到某处——死者背后的伤痕可以明确证明这一点。凶手将死者拖走,然后在什么地方将他扒光,套在那种等待漂染的布条上,然后在吊到房梁之前,在死者左手腕静脉上割了一刀放血,在整个过程中,死者应该都是曾昏迷状态的,这是因为在死者身上,我没有发现除这三个伤痕外的其他痕迹,证明死者并没有与凶手正面进行过抗争。”
谭辉在腿上来来回回转着他的打火机,“结论呢?”
“在被吊起来的短时间内,死者应该曾有短暂的意识清醒,所以他试图挣扎,作为凶器之一的布条也在死者脖颈索沟周围留下摩擦痕迹,但是那也不过就是短短一刹的时间而已,很快他就因颈间窒息和手腕伤而陷入了更加深重的窒息和失血性休克当中——在他处于深度昏迷,生命挣扎在生与死之间的时候,布条断裂,他因此坠入身下染池,勒住自己的布条带来的压力消失,生命的本能促使他试图呼吸——这是为什么他口鼻检测出蕈状泡沫,气管、支气管、肺泡和胃内皆有少量溺液的原因。因为他当时已经要不行了,所以入水也是本能的喘息和挣扎而已,但是没有多久他就死在了里面。这就是为什么他胃里只检测出了少量溺液,并且肺脏没有呈现出溺死者典型标志的水性肺气肿的原因。”
“简单的说,死者丧命应是布条、手腕伤以及溺水三方面共同作用的原因。不过相关证据,得等我回去做了化验和检查才能拿给你们。”
胡雪莉说着微微勾勾嘴角,扯出一个充满嘲讽味道的淡薄的笑,“不过就算不检查化验,照目前尸检得出的结论来看,这起案件也百分之百是他杀。不知道报案的时候他们监狱长有样学样说‘无法辨明他杀或自杀’的时候,有没有自己去看过现场和死者。”
监狱长有没有看过现场没人知道,但是沉默半晌的任非再发声的时候,却让几个人从事注意到一个先前谁也没顾得上的细节——
“穆彦的尸体到现在还赤条条的。之前监狱那边也说,穆彦被吊在工厂的时候不着寸缕。那么……他被扒掉的衣服哪去了?现场没找到,也始终没人提起。但是监狱这个地方,要把那么一大堆东西不引人注意的夹带出去,这不太可能……”
任非说着,眼睛微微亮了亮,然而,以往张牙舞爪的任大少爷,此时此刻不知为何,猜测的语气却透着雏鸟一般不太自信的犹疑:“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它上面有泄露凶手身份的蛛丝马迹,所以被凶手藏起来了?”
“有。”他疑问的话音未落,立刻被谭辉接起来。他啪地一声点燃了手里一直把玩着的打火机,淡蓝色的火苗燃起来,微微的幽光给他下颌的部分镀上一层诡异而沉冷的幽蓝。他动动嘴巴,下巴上的那束蓝色火光随之共同跳跃,平白的让人感到一阵难以描述的心惊——
“而且,案发之后风声紧,凶手没法处理。所以此时此刻,穆彦的衣服,应该还在监狱的某处!”
第32章 多事之秋…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仿若受惊丧胆的尖叫冲破监狱的重重罗网直冲云霄,东林监狱十五监区“算命先生”代乐山所在的二班里,一个刚满19岁的小年轻惊慌失措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地指着其中一个空着的床铺,脸上如见了活鬼一般。
一大队里接连死了两个人,正值多事之秋,监狱领导下了命令,十五监区暂时进入严管,所有在押人员取消自由活动和放风时间,连出工也暂时停止,以往做工的时间段变成了集体军训,由管教统一带领,大批人共同进出。
因为取消了自由活动,所以东林监狱原则上每周两次的出早操在十五监区就灵活运用成了每天,管教狱警多人联动严防死守,硬生生把整个监区守成了铁桶,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又特么出了件匪夷所思的怪事。
出了早操吃完饭回来,管教各自看着自己辖区的犯人们回监仓整顿内务后再集体带出去训练踢正步走方块,然而谁都没想到,就这么个功夫,一大队里竟然又能翻出个耸人听闻事儿来!
十九岁的小年轻嚎啕一嗓,左右狱友闻风而动,顺着脸色煞白的小伙儿指过去的方向一看,紧接着二班瞬间炸开了锅!
这天正好赶上关洋值班,那声石破惊天的尖叫喊出来的时候看似文弱的男人迅速反应,在喧哗骤起的同时拎着警棍狠狠敲在二班的铁门上,瓮声瓮气的动静把一时骚乱生生压下去,关洋拎着警棍一个箭步冲进二班,抓着小年轻的衣服把他从地上薅起来,厉声呵斥:“喊什么?!”
小伙回头一看是他,甚至没在意男人那张冷若寒霜的脸上透露出来的警告怒意,反而如同抓住了救星一般,反手一把抓住关洋,“关……管……”他舌头打结,关和管的读音已经分辨不清,但手还始终僵硬地朝斜前面举着,原本没好气的关洋下意识地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在下一秒,也愣住了……
在他们斜前方,一张折叠整齐的空床位上,摆放着一套折叠整齐的囚服。
囚服衣服背后印着的编号朝上,四个硕大的数字,清清楚楚地印着:1559。
——空着的床是代乐山的。上面的囚服是五班穆彦的。
那正是谭辉他们要找的东西。
昨天中午,因为寻衅滋事,散布谣言,代乐山和穆彦分别被带走,一个去医务室看伤,一个去副监区长办公室接受教育,但是原本,两个人昨天的最终归属地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禁闭室。
而现在,代乐山还待在禁闭室里没回来,而穆彦,已经在昨天下午莫名其妙死于非命。
至于代乐山和穆彦之间,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联系,是昨天中午,代乐山说有女鬼来索强。奸犯的命,被躺着中枪的穆彦忍无可忍地削了一通。
但是很快,穆彦就真的死了。他死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个男人白条鸡一般赤条条被挂在房梁上,而现在,他的衣服竟然突然诡异地出现在了与之有过节的代乐山床上。
关洋怔住,目光直盯盯地看着雪白床铺上灰色的囚服,一股冰冷的凉意从脚底窜起,逼得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