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脸惊惶地驾着郭夫人的车子逃走,丢弃在郊区公路的车子翌日被警方发现——这是基本设定一。如果警方认为郭夫人的死有疑点,想找寻那位情夫协助调查,车子上的毛发应该能阻止警方找到我,这是基本设定二。最好的情况是设定三——我将车子留在停车处,没关上车窗,就是想让偷车贼出手。那个停车处是飙车族活动的黑点,天黑后好些混黑道的小伙子在那儿聚集,看到这样一辆名车,不出手才怪。只要经过他们的手,即便之后被警方找到,车上的证据已被这些混混儿弄得一塌糊涂。
我在事前已跟郭绮岚谈好所有细节,甚至为行动进行演练。她在事发前四天已带我到过比佛利山俱乐部,让我实地观察每一个细节,安排行动中的每个步骤。她也试过躲在后车厢,练习在黑暗中开启氧气瓶。我打开后车厢时敲两下就是暗号,如果一切顺利她就装出那个蜷缩的怪模样,如果有任何意外——例如氧气瓶出问题——就把手绕到背后,我立即改变部署,先处理“尸体”,再杀死郭夫人。后车厢里本身的空气足够一个人用二十分钟,这个后备方案亦够安全。
我跟郭绮岚约好在更衣室见面,然后用毛巾车把她运到后车厢,不料这位大小姐自顾自地冲起澡来,真是给人添麻烦。而且这个笨蛋明知道我会出现,看到我时仍不自觉地大叫,万一惹来警卫怎么办?幸好一切都有惊无险。
“大小姐,我现在载你回去俱乐部,让你取回留在更衣室的衣服和包包……”我对在后座张开大腿在扇风、毫不知羞的郭绮岚说。
“不用啦,放在储物箱,没有人会动。我改天去拿就行,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想,对她这种世界级富豪二代来说,“值钱”的标准跟我们这些庶民想的大大不同吧。
“那么你想我载你去哪儿?回家吗?”
“别那么扫兴嘛!”郭绮岚向前倾,靠着我的椅背,嘴巴贴近我的脖子,说,“我们先去什么地方玩玩吧。”
“我可没有这个心情。”
“呵,是因为刚才没有先上我那位美艳动人的后母才动手,现在后悔了吗?”大小姐调侃道。
“如果我真的干了,就会留下大堆证据,我可没有愚蠢得因为下半身的一时冲动危害自身安全。”
“那就是后悔吧?”她再次以嘲弄的语气说。
“我就说没有。我可是专业的。”
“为了弥补你的损失,除了我应承给你的金额外,附送我这青春少艾的肉体,现在就在车里让你爽一下,好不好?”她在我耳边吹气,以挑逗的语气说。
“大小姐,我不是‘车床族’,而且我对你没有兴趣。”我面不改色,淡然地说。
“啧,真是不解风情,暴殄天物。”郭绮岚骂了一句,躺回后座的椅背上。虽然坊间以为她清丽脱俗,但她其实是个放荡随便得离谱的家伙,时常到酒吧钓帅哥,和她有过关系的男人多如繁星。郭夫人跟她相比,简直就是“三贞九烈”。
“你还真是恶毒,想出这种方法来陷害郭夫人。”我改变话题。
“哼,我才没有陷害她!她本来就是这么下贱的女人!只有这样做,爸爸才会永远对她死心,我不会让爸爸栽在这种变态坏女人手上!爸爸是我的!”这个滥交的“恋父狂”骂人下贱变态,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吐槽。
“你为什么会想到让她误会郭老爷患上癌症呢?”郭庆言患癌的消息是假的,纯粹是郭绮岚欺骗郭夫人的手段,无论电话还是报告都是伪造的。
“我想让那女人早一点露出狐狸尾巴!”大小姐摆出一张臭脸,说,“爸爸早前因为‘雄风不再’,所以经常求医,我就借这个机会制造他患绝症的假象。男人的自尊不会让他对那女人说出事实,正好让那臭三八胡思乱想,哼。”
她的做法某种程度上引出郭夫人的杀意,不过到底谁是因、谁是果,我就说不出来了。无所谓吧,反正我只是个打工的。
“搞不好郭老爷明年再娶一个更幼齿的进门,到时你有什么打算?”我问。
“如果看不顺眼,那时又要拜托你啦,帅气的气球人大哥。”郭绮岚光着身子,摆出娇媚的姿态,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
三年前,我已替她解决了前一任的后母。当时她只有十四岁。
那时她也是带着这个小恶魔的笑容来委托我。
如果说郭夫人是带刺的蔷薇,那郭大小姐便是含有剧毒的秋水仙、夹竹桃吧。
漂亮无垢的外表下,奇毒无比,足以致命啊。
第6章 Shall We Talk
一定是弄错什么了——葛幸一警官心想。
坐在冰冷的石床边缘,葛警官只能茫然地盯着面前的墙壁或左前方的灰色钢门,脑袋一片空白。在这个不足六平方米的拘留室里,除了石床外只有一组不锈钢马桶和洗手盆,因为房间位于地下一楼,所以连半扇窗户也没有。白色的墙壁年久失修,长满壁癌,天花板上一根灯管发出照亮这密室的刺眼光线。紧闭的钢门门板上有一扇高五十厘米、宽二十厘米的玻璃监视窗,用途大概是给警卫检查被囚者的举动;门框上方有一道通风口,不过上面焊接着铁丝网,从斑驳的锈迹和卡在网眼的厚厚灰尘看来,这拘留室一直乏人打理。
——比起警局的拘留室,这儿更像监狱的单独牢房。
这是葛警官对这空间的第一印象。
过去三十多年,他抓过不少歹徒恶棍进这种拘留室,他却从没想过自己有反过来被关的一天,而且更是临近退休才晚节不保。
一个钟头前,疲惫的葛警官刚下班,却在家门前被三个不速之客拦住。
“葛幸一警官,我们怀疑你跟一宗刑事案件有关,请你跟我们回警署协助调查。”
领头的便衣警员举起警章,对一脸错愕的葛警官说道。葛警官不认识对方,只能从警章知道这年轻警员隶属北方警区的凶杀组,倒是对另外二人略有印象,葛警官依稀记得他们是总部内部调查科的成员。
“什么案件?”葛警官狐疑地问。
刑事警员正要开口,却被内部调查科的其中一人插话打住。
“我们回到警署再说明。”那个理平头的家伙冷漠地说,“麻烦你合作。”
无可奈何之下,葛警官只能随对方乘上警车。车子往北行驶,经过隧道和高速公路,花了四十多分钟来到北方旧城区。葛警官多年来职位只在总署各部门调动,几乎没到过偏僻的北警区办案,就连自己正前往哪一间分局也不晓得。
“妈的,有记者。”警车拐过一个街角时,内部调查科的平头男骂了一声。葛警官仍没来得及反应,连串闪光伴随着快门声从前方射进车厢,另一个内部调查科的警员立时将一件外套盖在葛警官头上。
“那些天杀的浑蛋从哪儿收到消息啊……”平头男嘀咕道。
葛警官本来想说自己用不着遮脸,但平头男和他同僚的态度让他察觉事情比他预想的严重得多——这样子防止媒体拍到照片,代表葛警官在他们眼中不是“协助调查者”,而是“嫌犯”。
接下来他的遭遇更说明了他的预想没错。
警车停下后,葛警官被警员们一左一右架着肩膀,继续以外套覆盖头颅,半推半拉地往前走。“别挡路!”“滚开!”在平头男的吆喝下,他们疾步走进室内,撞开几扇门,转进梯间。快门声渐渐从身后远离,平头男拿走外套,葛警官才发现自己已来到地下一楼。他在墙上看到“B1”的字样,旁边有一个指示牌,上面写着“拘留室”,文字后还有一个指向通道的红色箭头。
“拘留室?”葛警官怔了一怔。
“今天抓了很多人,这分局的侦讯室不够用,请葛警官你屈就一下。”平头男以不带感情的声调说道。他们通过分隔拘留区与梯间的闸门,沿着墙壁粉刷成灰白色的走廊向前走,拐过弯角来到尽头一间拘留室的钢门前方。
葛警官被关进拘留室前,没有办正式的逮捕手续,警员只扣押他的手枪、警章和手机,就连皮夹和手表也没拿走。他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依照警方守则,协助调查和被捕是两码子的事,如此暧昧不清的做法令他恼火。
然而独处于拘留室内,葛警官渐渐冷静下来,开始思考目前的处境。
到底自己涉及什么案件?
谈到北区,葛警官很自然地想起黑道,毕竟昔日城中势力最大的黑帮家族就扎根于此地;然而自从十多年前这家族意外瓦解后,其他小帮派纷纷割据地盘,北方旧城区由黑道“骠马帮”掌控,无论人数、财力或影响力亦无甚威胁,而且葛警官近日也没听过什么涉及黑道的凶杀案,所以他现在的状况应该跟黑道无关。
那还有什么案子?葛警官不断回想近日的新闻,一起事故赫然浮现脑海——上个月有一名在警务部财政科担任文书工作的警员被刺杀,第一现场正是位于北区的死者住所。虽然警队内部知道受害者是谁,但因为案情敏感,媒体都只以“警员A”作为死者代号。半年前警方爆出私刑虐打社运分子的丑闻,警民关系陷入低谷,不时有民众包围警局抗议示威。警察以武力镇压示威者,拘捕后再传出被捕者失踪被杀的传闻,造成恶性循环,愈演愈烈。据说警方高层认为该凶杀案是仇恨警察的极端分子所为,于是以防范再有警员被杀为理由禁止媒体披露案情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