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是普通的流氓,哪个在街边非礼女孩的流氓身上带着枪?”
徐队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
“说说你接下来的打算。”
“还是得先确定死者的身份,应该把画像传到全国的警察系统,看看会不会有人认出他来。另外,我建议沿潮白河沿岸搜索,看看有没有人见过死者。他们弃了车,应该走不了多远。”
“就按你说的做。另外,你要盯着通州那边的搜查进展,国际会议开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咱们任务艰巨啊!”
马牛点点头表示明白。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马牛一直坐在电话前,不停地接听来自全国各地警方的电话。他们找到了不下一百个与死者相似的人,但照片发过来以后,马牛发现都不是他要找的人。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中国虽然人多,但几乎所有人都在出生时就登记了户口,所以,理论上来说,中国境内只要有这个人,就一定能在户籍资料库中找到。更何况死者的脸部特征这么明显,没道理一点信息也查不出来。
当然,也有另外几种可能:这人整过容,或者他来自某个不通网络的地方,那边的警察没接到消息或者接到消息后也没尽心去查。总之,他们始终没有查到这个人的身份。案件再次陷入了僵局。
与此同时,关于黄天的话题不知怎么在网络上火了起来。
起先,是一个知名自媒体写了一篇文章,大体内容是以一个外地人的身份谈在北京生活的种种艰辛。
这篇文字前半段几乎把在北京所能遭受的一切屈辱和不适都吐槽了一遍。之所以说前半段,是因为后半段作者猛然来了个大转折,“但是”,虽然北京有种种不好,但是他并不想离开,为什么?因为这个城市大而包容,远离家乡,没人在意自己,而他不想被人在意,想独立,想自由,相比那些生活上的不适,精神上的独立他看得比命还重要,在这样一个城市,他痛苦而快乐着,伤感而坚持着。换言之,除非有更好的去路(比如移民),否则他就一辈子不走了。
结果是可以预想的。这篇文章很火,反正朋友圈都被刷屏了。有的人被作者风趣的转折给逗乐了,有的则被作品中有关外地人的经验所打动。也许是北京外来人口很多的缘故,这样的话题永远有效,而且每次都能像针一样准确地刺到很多人的神经。
这样的文章经常有,倒也没什么可说的。但问题是热点一来,真是挡也挡不住那些蹭热点的。其中有篇回应的文章,揪出了文章中的一个点展开论述,引出了另一个话题——外地车。
这位仁兄自称是北京人,说自己之前从来不开车,都是坐公共交通,或者打车,也乐得自在。只不过前几年因为家里生了孩子,逐渐感觉出行不太方便,于是想买辆车,但死活摇不上号。但问题是,路上并没有因为限制摇号而交通畅快起来,反而越来越堵了,这位老兄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外地牌照越来越多。也就是说,这样的摇号政策并没有限制住外地车,反而限制住了他这样想买车却摇不上号的守法公民。他认为导致这种现象最大的原因是惩罚力度太低了。这样一来,他感到了巨大的不平衡,不明白这样的政策到底是为谁准备的。限制好人吗?他在文章的结尾呼吁,有关部门要不要改变一下车牌政策,或者学学上海,实行拍卖制度?非常可惜的是,这篇文章很快被微信删除了。
这篇文章在删除之前,被转到了马牛这边。因为作者在文章的开头,引用了马牛正在调查的这起案件。他重提了之前那起国贸桥猝死事件,并且声称死者开的正是一辆外地牌照的汽车。
马牛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死者黄天,看上去在北京取得了一些成就,有车有房,却开着一辆外地车牌的车。他没有北京户口,是否也会像第一篇文章中提到的那样,充满身份感缺失的焦虑呢?
答案是肯定的。马牛记得上次和谢雨心见面时,她同样提到了这一点,并且说道,如果黄天不死,他们计划过两年离开北京。恰巧在这样一个时间段,黄天死了,而且死得那么蹊跷。这么多不合理的巧合,到底是为什么呢?
现在回过头来再看这件事,马牛会感觉其中充满了象征的意味。一个在北京拼搏了多年的人,为了往上爬(姑且这么说),或者说为了留下,不择手段去伤害他人,最后在北京最繁华的地段,猝死在一辆外地车牌的车上。这太戏剧性了。这种死亡方式仿佛在告诉全世界:我死得多么像一块纪念碑。
刻意的死亡,做作的象征,不自然的猝死事件。
一切都指向了谋杀。
他决定再去见一次谢雨心。从动机和事后行为来看,她依然是最有嫌疑的那个人。上次在她家,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也许再去一次能抓住那种不适的感觉。
不过当他和王维来到谢雨心家,不断地按门铃,却没有人出来开门。他试着拨打她的电话,发现也关机了。门上贴着一张水费单,日期表明是上周贴上去的,而那天正是他和她在那家烤肉店见面的日子。难道从那天开始,她就没有回来过吗?马牛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楼下,他们遇到一个挂着胸牌的中介领着一对夫妻的人经过。马牛灵机一动,叫住了那名中介。
“哦,你说的是那个房东啊,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她了。”
“她不是在卖房子吗?”马牛很清楚,某个小区有哪个房子在卖,门口的中介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即使他们之间存在强烈的竞争。
“是啊,我也搞不懂。她明明在我们店里挂了房源,每次我们找到一个客户,联系她想看房,却一次都联系不上。”
“电话打不通吗?”
“有时候不通,有时候不接,有时候刚响了一下就被挂掉了。也不知道她到底要不要卖房子!”
马牛沉吟了一下。
“知道了。谢谢你。”
回到警局,马牛想出各种办法试图找到谢雨心,但均无果。她之前在电台做过主持人,但自从生完孩子后就辞职了,跟之前的同事基本断绝了来往;她老家是东北的,打电话过去,家里的老人说她没联系过他们,解释了半天才打消他们的误会;她的朋友没人认识,更无从查起;上次那个帮他办移民的老外倒是说前几天和她通过电话,但只聊了会儿公务,不清楚她在什么地方……他现在担心的是,谢雨心很可能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然后一直待到下个月出国,一飞了之。
到那时候,他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她了。
第28章
马牛重新梳理了一下黄天猝死事件的时间线。
十月三十一日下午五点三十分左右,黄天的红色森林人停在国贸桥最内侧的车道。此时,他的前面是常乐的大众辉腾,右侧是蒋静珠(董家铭)的奥迪A8。
下午五点三十五分,丁静从后面的特斯拉上下来,走到副驾驶座的一侧敲车窗,然后绕到车前愤怒地拍前盖,打电话报警,回到车内等待。整个过程差不多花了五分钟左右。与此同时,常乐和董家铭的车都已经开走了。
下午五点四十六分,胡枫出现。他同样试图“叫醒”黄天,无果,于是呼叫拖车,同时开始疏通交通。大概又过了五分钟,特斯拉才脱离困境,离开现场。
下午六点零二分,拖车来到现场,并把森林人拖到了车上,然后在胡警官的指挥下,从最内侧车道移到最外侧应急车道,再开到三角停车带。这个时间点是下午六点十八分。此时,森林人仍在拖车的车身上。
下午六点二十五分,交警开始破窗,一分钟后,他将黄天抱出汽车,并对其实施了现场急救。
下午六点五十五分,120来到现场。与此同时,马牛出现。
从时间线上看,黄天应该是一开始就死了。如果是谋杀,因为“密室”的存在(汽车从内部锁死),那么按照之前的推断,极有可能凶手当时就在车上,杀完人后从车底离开,然后从另一辆车的车底上去,逃离现场。完成这样的谋杀凶手要具备三个条件:一、与死者黄天相识;二、训练有素,可以赶在两分钟之内完成(堵车期间交通停滞的最长时间为两分钟);三、有隔壁的车作为接应。第一条无从查起,第二条也很难确定怀疑对象,第三条倒是可以排查一下。
目前来看,将黄天的车前、后、右包围起来的车的车主都是与黄天认识的。丁静的特斯拉因为底盘很低,首先可以排除,剩下的辉腾和奥迪A8倒是可以作为接应车,只不过需要确认一下,这两辆车的底盘是否被改装过。
另外,还需要确认的是,什么样的杀人方法能不留任何痕迹让死者看上去像猝死而非谋杀?马牛当时就在现场,他检查过车内,没有发现任何凶器和血迹,死者身上也没有伤口,所以,极有可能是下毒。
马牛查看了一本有关毒药的工具书,他根据形态、药性、发作时长、症状等因素一一进行排查。
强心苷类药物,如西地兰、地高辛,症状上像猝死,但需要大剂量,不大可能在短时间内毒杀人。像氯化钾一类的平衡电解质类的药物,则需要静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