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还看到了枪口,黑洞洞的。虽然我的头被砸了,有点晕,但我看到的就是枪。后来我就昏过去了,直到醒来看见你们。”
“好吧!”
马牛在笔录上记录下了这些信息,然后让女孩在上面签了字。
“王维,你送她回去吧!”
“你呢?不一起走吗?”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好好想想。对了,姑娘,有件事还得拜托你一下。”
“什么事情?”
“今天的事情请你暂时不要发到网上。但凡涉及刑事案件,我们都会通过官方平台发布最准确的消息。”
“知道了。”
“没想到你的思想觉悟还挺高的。”王维讽刺了他一句。
马牛耸耸肩。
“我是不想让徐队再找咱们的麻烦。去吧,送完她你也回去休息。”
“你呢?”
“我扛得住。”
望着她们出了门,马牛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开始重新查看这份口供。枪?真的吗?当警察这些年,他极少见过涉枪的犯罪。也许只是一把仿真枪,被那个家伙拿来吓唬这些被他侮辱的女孩,逼她们就范。如果真的是枪,那就是另外一个级别的案子了。
接着,他给负责嫌疑人画像的老陈打了个电话。
“喂,老陈,睡了吗?”
“马牛?你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有个嫌疑人的样子,我想请你帮忙画一下。”
“老天,明天一早不可以吗?我这正睡觉呢!”
“明天我怕我忘记了。”
“你是认真的?”
“当然。”
挂了电话,马牛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局里。到达局里时已经是半夜三点多了。他给自己冲了一杯浓茶,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然后不停地在脑海中回想那个人的样子:皮肤很黑、大眼睛、方脸、厚嘴唇、嘴角上方的大痦子……
没多久,他看见老陈骂骂咧咧地进来了。
第25章
上午十点,那个丽都色魔的画像已经传遍了整个北京城。人像不仅发送到了警察内部系统每个人的手机上,还发给了一些群众,他们都是一些对社会秩序怀有热心肠的大爷大妈,最大的优势是可以渗透到这个城市最基层的各个角落,并且不露任何痕迹地调查和搜寻。
然而,即便这样,依然没有那个长相非常显著的家伙的消息。现在警方知道,这人有车,有同伙,也许还有枪,是个危险人物,但就是找不到他的踪影。难道他已经离开北京了?
此外,交警也在排查那辆黑色雪佛兰轿车,同样没有任何收获。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星期。面对毫无进展的案情,徐队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差,怒火越烧越旺,动不动就骂人。现在追查这个色魔已经不仅仅是马牛和王维两个人的工作了,几乎整个北京警方都在四处找线索,但案情还是停滞不前。
在这期间,马牛试着联系过一次董家铭,想让他就他的妻子蒋静珠的奥迪A8为什么会出现在事故现场给一个解释。但董家铭的秘书告诉他,老板去韩国参加电影节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马牛知道对方在逃避,但无计可施。
这天上午,他接到了一个电话,竟然是谢雨心打来的。
“现在有空吗?一起吃顿饭。”谢雨心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马牛看了时间,已经临近中午十二点了。
“我可能没多少时间……”
“我把地址发给你。”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紧接着,马牛的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起身去拿挂在椅背上的警服,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他想起上次换下来的牛仔服还在沙发上放着,于是走过去拿起换上。刚到门口,撞见王维从外面进来。
“去哪儿?”
“去见个人。”
“谁?”
“谢雨心,”马牛停顿了一下,觉得没必要瞒着她,“她约我中午一起吃饭。”
“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
马牛用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拒绝了她,然后走出了警局大厅。
谢雨心约他在女人街附近的一家日式烧烤店见面。到了以后,他发现这家店特别小,进去以后,要下一层楼。她在一个隔间里冲马牛招手,随后,拉上了布帘。
“这里好小。”
“我以前和黄天常来。”
“是吗?”
“他第一次发工资就带我来这里吃烤肉。”
一时间马牛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空间很小,他和她挨得很近,这让他闻到了她身上那种好闻的香水味。和前几次一样,她今天又换了一套造型:黑框眼镜,卡其色的长风衣,浅色修身牛仔裤,长筒靴,头上还戴着一条丝质的印花头巾。不得不说,她穿什么都很好看。马牛拿出手机放在桌面上,点亮屏幕,刚过十二点。这里一点信号都没有。
“找我什么事?”
“因为我下午在这里办事,离你不远,就给你打了个电话,纯粹是为了感谢。”
“不必这么客气,我又没帮你什么忙。”马牛突然意识到她在这附近办什么事了。
“你下午办签证吧?”
“不愧是警察。”
“你最近在办移民,而美国大使馆就在这附近。”
“你在查我。”她微微一笑,似乎并不生气。
“我是在查你。”
“查到什么了吗?”
“有一些,但不多。”
“恐怕你得抓紧时间了。”
这时,帘子拉开了,服务员把切好的牛肉和配菜送了进来,然后装上铁盘,点上火,开始往铁盘上夹肉。
“我们自己来。”
谢雨心从服务员手中接过铁夹子,服务员欠了欠身,退出去了。门帘重新被拉上。谢雨心手法熟练地烤着肉。
“你计划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吧!签证下来就走。”
“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急着把尸体火化,急着把车报废,急着卖房,急着移民,或许你还查到我儿子黄佳是黄天生前巨额保险的受益人,而我是他的监护人。你在想,这个女人是不是谋杀丈夫的凶手?”
“我没有……”
“别不承认,我不傻,”她停顿了一下,“其实我只是想早点摆脱这一切,这种不安的生活,这段痛苦的回忆,还有这座城市。”
她看着马牛,眼里全是忧虑。
“我想忘记这里的一切,彻底忘记。在北京生活了这么多年,最大的一个感受就是,这里就像一辆巨大的、高速行驶的、无情的汽车。我和黄天刚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是汽油,是推动汽车前进的动力。在这里,我们挥洒着自己的青春和激情。你看看北京这些年的变化,十几年前,四环外还是一片荒芜,现在呢,已经进化成了所谓的国际大都市。我认为是我们这些外来者参与建设了这一切。结果到头来,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燃烧了自己,结果却变成了尾气,被排出车外,飘在空中,没有任何价值,还污染环境。”
“我们有很多朋友都是这样离开北京的。在身边,还有大量的朋友离开。他们在这里找不到归属感。我和黄天也计划过两年就离开北京,但没等到那一天,他死了,他是被逼死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没有,”她收起了真诚,重新戴上了微笑的面具,“吃肉吧!都烤煳了。”
她把一块烤熟的牛肉从铁盘上夹到马牛的盘子里。马牛再也忍不住了。
“你真的了解你丈夫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最近见了一些人,与你丈夫黄天有过接触的人,工作中的,生活中的,在他们眼里,黄天是……”
“人渣,对吗?我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看他。”
“哦?”
“我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每个人的立场不同。别人眼里的他为了成功不择手段,但在我看来,那只不过是他为了生存、为了家人而做的努力。我和他生活了十多年,没有人比我更理解他,他是一个可怜的好人。他受过苦,也遭受过巨大的伤害。也许他曾经懦弱过,间接伤害过一些人,但这次他全部还清了。”
马牛仔细琢磨着谢雨心的话。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马牛是和黄天截然不同的一类人,他对生活没什么要求,对世界抱有虚无态度,对成功一点兴趣也没有,因此他不太能理解黄天努力奋斗的动机。他不明白,像黄天这样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往上爬,一定要留在这里,拼死拼活,结果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他想,他要是黄天的话,没准早就把房子卖了,开着车带着媳妇和儿子回到湖南,找个小城,一家人快快乐乐、没有压力地过一辈子。这就是人生观的差异。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孩子呢?跟你一起走吗?”
“我先过去,等安顿好了再回来接他。”
“那他在这边谁照顾呢?”
“一个亲戚。”
“黄天的事情,你是怎么跟孩子说的?”
“实话实说。我对他说,你爸是为了保护我们才死的,我们为他感到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