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拿起POS机,举在空中,试着找信号。接着,她开始往外走,马牛跟在后面,心悬在半空中。
快走到门口时,他知道自己的愿望要落空了。
“好了,有信号了,我们再试一次。”
马牛苦着脸,输入密码,一共六位,当按到第五位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心里一喜,说:“稍等。”
“喂,徐队……是,我在外面……咳,国贸啊,离得不远。对,怎么了?什么?出人命了?会不会是凶杀案?”他故意把“凶杀案”三个字说得老大声,斜眼看见那名销售在旁边傻乎乎地看着自己。小子,刚才那股神气劲儿哪里去了?“好嘞,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案发现场!”
挂了电话,他转身对燕子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不好意思,你听见了,我有紧急任务,得先走了。”
“那房子呢?”
“你看着办吧!”
说完,他从一脸呆滞的财务手里夺过银行卡,塞进口袋,然后冲燕子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在大家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这个法国宫廷风格的售楼处。
他不得不感慨自己的运气不错。
但同时又隐约有点不安。国贸桥上出了人命?这也太夸张了点吧!无论如何,先去了再说。
在路边,他叫了辆车,他可不想再挤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回去了。很快,一辆橘黄相间的出租车停在了他的面前。他迅速拉开车后门,低头坐了进去。
售楼处越来越远。想着自己刚才有些浮夸的表演,把那些人唬得一愣一愣的,马牛扑哧一笑,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第4章
这里是北京。
这里是国贸。如果不恰当地把北京比作一个人的话,那么国贸就处在这个人的心脏位置:四条地铁线在此交会中转,意味着这里每天有数十万人会集、散开,就像人体血液中四下游离的细胞;南北向是东三环的中段,全北京最拥堵的路段,从早七点到晚九点,无休无止的车辆在桥上桥下蠕动着;国贸桥的东西向干道,是这座城市的主动脉——建国门大街,一路向东,途经四环、五环、六环,然后越过潮白河,直插河北廊坊三河燕郊,向西则经过二环进入长安街,接着是东单、王府井、天安门。
国贸桥的西北角是著名的国贸大厦,上层的中国大饭店早年因接待外宾而声名远播,下层商厦里奢侈品牌云集,三期的大楼是目前北京城区最高的建筑物,如果你有机会上到七十层以上的豪华套间,在落地窗前眺望整个北京东部,很难不产生一种视野宽阔的感慨;东北角是中服大厦,往北一点,是著名的中央电视台新大楼,因为形状像半蹲着的人腿,因此也被坊间戏称为“大裤衩”;东南角是招商局大厦,其中有招商银行、中国工商银行等五家银行进驻,是财富的象征;而在西南角,除了高端综合体银泰中心之外,还有一组现代主义风格的建筑,吸引着南来北往的人的目光,这便是某些国产电视剧里常常能见到的建外SOHO。无数的上班族每天从老远赶来这里上班,经过一整天的忙碌,在傍晚时分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离开,长途跋涉回到蜗居的小家。
死亡事件就发生在国贸桥上。
大约在傍晚五点三十分,国贸桥上正堵得水泄不通。谁都知道,这个时间点是北京的晚高峰,开两米估计就要等上三分钟。在这么一个地方,状况出现了。
一辆红色森林人停在了主路第四车道(最里侧靠近中央护栏)。一开始后面的车还以为堵了。等过了几分钟,那辆红色森林人前面的车已经开出了老远,它依然不动,才有人意识到不对劲。于是后面的车狂按喇叭,试图提醒那辆红车里的司机(没准他在看手机呢),但是没用。终于(差不多过了三分钟),紧跟在后面的一辆蓝色特斯拉上下来一位妙龄女郎。她上身穿一件黑色卫衣,下身穿一条七分修身浅色牛仔裤,脚上是纯白色运动鞋,脸上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走到红车的副驾驶窗边,低头敲打车窗,无果。她又绕到红车的车头位置,指着司机的位置大声说话,貌似辱骂,甚至拍打车前盖,依然无果。紧接着,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将墨镜推到头顶,往车里看。接着,她放下墨镜,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打完电话,她又往车里看了一眼,然后回到自己的特斯拉里。这时,整个国贸桥上的车几乎都要疯掉了。这一列排在后面的车知道前面出了状况,拼命想往右侧并道,企图突围,结果造成了更大的拥堵和混乱。这边的车想挤出去,原车道的车不让挤进来。在这个过程中,有两辆车不幸发生了轻微剐蹭,于是两名司机从车上下来,相互指责。那些好不容易成功突围的车,路过那辆红车时,都把车窗摇下来,咬牙切齿地咒骂几句,但为了不耽误事情(也怕再次被堵住),还是赶紧开走了。就这样,国贸桥瘫痪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执勤的交警骑着摩托车过来,耐心疏导,才逐渐让交通秩序恢复正常。
事后,据当值的胡警官说,他当时看到这辆车的第一眼就很不高兴。为什么?这辆红车的车牌是外地牌照,湘字开头,来自湖南。根据北京现行的《交通管理条例》,早高峰和晚高峰是禁止外地车牌进五环的,这么做是为了缓解首都日益严峻的交通拥堵问题。这辆车不仅进了五环,还上了三环主路,按照管理条例应该扣三分,罚两百元。但胡警官一查,嘿,好家伙,这辆车的违章记录居然有二十多条,光高峰时段上主路就有十几条,且一条都没有处理过,看来是个“惯犯”。不过对此胡警官表示他并不担心,现在全国都联网了,哪怕这车来自湖南,如果不交罚款,它照样过不了年检。
那辆车当时没有熄火,车门是锁着的,车窗是那种深咖色的隐私玻璃,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而从前挡风玻璃的位置看进去,驾驶座上有一名中年男子歪着头靠在座位上,双目紧闭,像是睡着了。胡警官感叹道,这种开着车在大马路上睡着的情况,他们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没办法,这座城市实在是太大了,人们疲于奔命,大多数精力都消耗在了路上,随时都可能支撑不住睡过去。
胡警官拿出相机,对着车头、车尾、车牌和驾驶员,从各个角度拍了照片。接着,他收好相机,走到驾驶座旁边,开始敲打车窗。那人还是不醒。胡警官有点生气了。你一辆外地牌照的车晚高峰违章上三环,司机居然还在呼呼大睡。不过他毕竟是有十多年现场事故处理经验的老交警,发火之前先查了一下车主的身份。
车主名叫黄天,今年三十九岁,湖南人。系统登记的照片证实,眼前的司机正是黄天。于是,胡警官立刻打电话叫拖车。
在等拖车到来的这段时间里,交通慢慢被这位老道的交警给疏通了。十五分钟后,一辆漆有警察标志的白色拖车沿着应急车道上了高架桥,缓缓而来。
终于,拖车到达了森林人旁边,倒退到了森林人的前方,然后倾斜驻车平台,挂上大铁钩,就这样一直猛拉,随着一阵刺耳的声响,森林人被硬生生从地面拉上了拖车。随后,拖车一路从四车道横向并到一车道,再到应急车道,最后拖到了宽敞一点的三角停车带。
三环主路终于恢复了通车。这次的拥堵事件给很多人造成了麻烦,但又能怎样呢?这样的大堵车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司机们早就习惯了,只等道路一通,就急急忙忙开车回家,赶赴下一个战场。
而在另一边,没什么好说的,赶紧破窗。为了不伤到人,胡警官选择从侧后方的玻璃开始破。
五秒钟不到,车窗就被破窗器给震开了。胡警官伸手进去打开后排的门,然后一只脚踏进车内,一边叫着“同志”一边探头去看司机,依然毫无回应。他用力推了那人一把,那人居然像一个枕头似的软塌塌地朝左侧倒去,脸靠在车窗上。胡警官赶紧从后面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然后下车绕到前排,再次钻了进去,并用手去试探那人的鼻息,发现一丝气息都没了。
他顿时头皮发麻,一阵惊慌,但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先拨打120,然后把那人从车上抱了下来,平放在地上。接着,他用自己学过的急救技能给那人做了胸压和人工呼吸。辛苦了几分钟后,那人依然没有心跳和呼吸。累得气喘吁吁的胡警官只好站直身子,放弃了急救,等着救护车的到来。
半小时后,救护车来到现场。
与此同时,马牛从出租车上下来了。
第5章
死者短发,戴黑框眼镜,穿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下身是牛仔裤和运动鞋。他面色安详,就像睡着了一般,安静地躺在地上,任由医护人员把他抬上担架,送进救护车。
“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尤其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工作压力太大,人容易过度劳累,碰上高峰期大堵车,身体突破了极限,也是很常见的。”
胡警官的意思是,死者应该是在开车过程中突然猝死的,合情合理。但马牛出于刑警的职责,还是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次性医用手套戴上,来到那辆森林人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