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海想伸手去碰,灼光将她的手拍开,“这个不能动,动了就不灵了。”说着他痞痞一笑,也不知是认真还是玩笑,“你不是托我寻回你的亲人吗?这个咒符就能带你找到他们……你骑上阿呜,我叫阿呜载你去。”
小海有些不敢相信他的话,她看着这张小小的咒符,这片薄纸,就能指引她寻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亲人么?
“灼光哥哥,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灼光一拍脑门,他就知道,这丫头是个机灵鬼,“没有的事,若真有瞒着你的事情。待你回来,一样是可以对我兴师问罪的啊。再说,有阿呜陪着你,你怕什么?”
似乎是同意灼光的想法,阿呜发出一声低鸣。
“去吧……太阳刺眼,别晒伤了自己,”灼光从身后一抽,竟拿出了她方才放在礁石后的斗笠。
正等着灼光给自己戴上,哪知,换来的竟是他重重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然后斗笠盖上来,如他的习惯,将帽檐压得低低的,遮去了大半张脸。
尔后灼光从鱼背上飘然而下,他踩在水面上,对小海招了招手,“再见。”
“灼光哥哥,再见!”小海依旧是一副笑嘻嘻没有丝毫脾气的模样。
阿呜摇动尾巴,朝太阳的方向游去……
“呜——”吞舟鱼发出一声长鸣。
灼光抬起头来,目送着大鱼渐渐远去,缩小,直至消失在那碎金的阳光中……
“再见,怕是不可能了。”
广阔的海天之间,独独停驻着身姿挺拔的少年,“叮当当……”他脚踝上的银环随着他的走动发出了好听的声响。转身,他慢慢走向白石城的方向。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在他周遭,所有景色如同融化的腊一般,渐渐褪去了色彩:大海,城池……这里一切,都随着女孩的离去,分崩离析。
而在海的那头,大鱼奋力朝前方那抹金色游着。它的速度是那样快,快得连风撞在身上都如刀割一般,海水飞快朝身后流去,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化为模糊的虚影。
唯有前头那轮金色的太阳。
突然间,贴在阿呜头上的那张咒符兀自抖了抖,蓦然散发出刺眼的金光来!那金光似乎有生命,它们抽出千万条金灿灿的光束,簌的一声朝前飞去,一下子就抓住了那轮太阳,牢牢地,不让太阳再远离一步。
再快点游……再快点……
“阿呜!”背上的女孩突然兴奋地叫起来,她抬起头来,看见飞掠过他们身侧的,不只是海水,还有更多熟悉的画面:他们的初见,他们第一次分别,此后数年里无忧无虑的再相见,再是恐怖的浪潮,深海之下男孩抱着女孩的尸体泣出了血泪……
白石城昔日是那样繁华,有无数百姓,有巨大的海船,这些热闹的场景之后,是女孩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家门口,羡慕地看着同龄孩子追逐玩耍。
极东归墟又是那样瑰丽,有琼花宝树,玉水金林,那里有金色的凰鸟与灰色的大鱼,而在这仙境的角落中,亦是有一个腼腆的男孩,沉于海底,偷偷聆听着其他鱼儿歌唱。
一个西岸,一个极东。
即便承受千年的挣扎与痛苦,都让他们感谢上苍,能让他们相遇。
小海看着这些混乱的画面,突然间,她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手指虚空点在某些画面上:孩子模样的阿呜,青年模样的阿呜,中年模样的阿呜……一副一副的画面掠过,女孩眼睛也不眨地看着,泪流满面。
这些画面,就是所谓的时间吗?
阿呜有穿过时间的本事,那么她所看到的,是未来要发生的,还是已经经历过的?
为何,这些画面中,自己永远不会老去呢?
“阿呜是全天下最大的傻瓜。”女孩俯身靠在鱼背上,心中喃喃道。
太阳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他们从来没有离得这样近过,那光线离得近了,反倒不是那样刺眼了,撒在身上,很是温暖。
小海看见,太阳变成了一扇门,门后,竟站着自己的父母。
“小海,过来。”如往常一样,母亲一脸慈爱的笑意,朝自己招了招手。
“娘……”小海从鱼背上滑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门后的人,尔后她跌跌撞撞朝前走去。
娘,你们不在的时候小海过得好艰难,没有人的白石城到了夜里好黑,好静……好似,整个城池都沉入了海底一般可怖。
女孩的眼睛直直盯着门后的人,着了魔一般往前走去,可突然间,她的衣袖被人猛地拉住。
不明所以地回身,她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自己身后,披着灰色的斗篷,看不清楚他的脸。但小海知道,他已经很老很老了,因为那流出斗篷的纯白长发。
也因为,那只皱纹密布,枯树一般的,拉着自己衣角的手。
那只可怖的手死死拉着自己,很痛苦一般不住颤抖着。
“阿呜?”小海淡淡笑起来,她回握住他的手。女孩的眼睛突然清明起来,好似想起了什么一样,走上前去,轻轻环抱住了他。
纵然老人已经驼了脊背,却还是比女孩要高出好多。小海踮起脚来,将脸靠在他的胸口处。
“下辈子,你还来找我好不好?”
软糯的声音自女孩的心脏而来,透过皮肤,再传进他的心里——犹如被洪水击溃的大坝,本是咬着牙齿尽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的阿呜,突然张开嘴来,无声,却又凄惨地哭了出来。
不能说话,他只能用力点了点头。
——吞舟鱼乃大神眼泪所化,他们没有灵魂,不入轮回,死了,便就真真化为乌有,三界六道中也遍寻不到踪迹了。
在诀别之时,他对她撒了第一个谎,也是最后一个谎。
尾声 海底城
在小海踏入轮回的刹那,盘踞于海底的白色大蛇陡然张开了眼睛。
但即便是醒了,它也不愿挪动一下身子,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周遭,此刻,它正身处一座规模庞大的海底遗迹中。
这遗迹想是经过了很多个年头,多数被海砂所掩埋,长出了许多五颜六色的海葵水草,有鱼儿在巨石和石柱之间的缝隙游窜着,并安了家。
但若仔细查看,还是可以看出,这个被海水淹没的城池在当年是有多么繁华:宽阔的广场,密集的街道,巨大的码头……那些延伸向高地的白色阶梯,虽已被海水侵蚀出了许多空洞,还有许多断成数节的石柱横压过来,但仍可想象出当年的宏伟。周遭的珊瑚丛中,偶然还可见被鱼儿扒出来的青色酒杯和白色玉钗。
大蛇扭了扭尾巴,凭着记忆,在遗迹之间灵活穿梭着,再之后,它停在了一处茂盛的珊瑚丛前。
梦中,它曾坐在这里,烤着火,喝着喷香的鱼汤。
歪了歪蛇脑袋,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片刻后,大蛇仰视着那波光粼粼的海面,朝那散碎的太阳缓缓游去……
……
哗啦一声,灼光钻出了海面。
趴在船沿上干瞪眼的船家一见灼光露头,立刻划桨朝他驶去。
“我说小郎君,你这是玩的哪一出啊?跳海寻死还是怎么啊?”回去的路上,船家一边摇着桨一边数落着灼光,“你要是乘着我的船出海,可又没跟着我一起回来,我可是要被官家找麻烦的。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能吃饱饭可就不容易了,再惹上官家……”
灼光裹着一张毯子瑟缩在角落里,他正拧着湿漉漉的头发,见船家一啰嗦起来就没个底,不耐烦地从自己的褡裢袋里掏出一个亮晶晶的物件,随便朝船家一投,“渡海钱拿去,别再啰嗦了啊。”
船家顺手接过,摊开手掌一看,见掌心竟躺着一颗眼球一般大的珍珠!
“这、这……”船家的眼珠子和珍珠大眼瞪小眼。
“下海时顺手采的。”灼光状似无意地解释。
船家咂咂嘴,“我实话说了吧,我在海边活了这四十多年了,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海珠,这大小和光泽,怎么也要养个百年吧?小郎君,你才去海下那么几会儿,就能采到这样大的珠子?”
灼光打了个呵欠,拒绝回答。
船家讪讪一笑,又道,“小郎君,我没有恶意。这片海域名唤白石海,相传这里是我们沿岸一带族人的家乡,而这海域中的鱼儿更是我们祖先幻化而来的。几百年了,我们这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能捕杀这一带的鱼群。因此就是再累,我们都驾船打这里经过,去更远的海域捕鱼。我看小郎君你出手不凡,可不要在下水的时候伤了那些鱼儿才好啊。”
灼光闻言眉头一跳,终是开口问道,“竟还有这样的传说?”
船家点点头,“当然了!小郎君你还别不信,这一带可是有鱼神的。几十年前,我还是个毛头小子,捕鱼时贪心了,走太远碰上了大风暴,往回逃时经过这里,你猜怎么着?一条大鱼,比一座岛都要大啊,它在船快要翻时帮我挡去了风浪,我这条命才留到现在……打那以后,我就决定啦,为了鱼神,我都不能动这片海……”
原来是因为传说,才使得那片遗迹保存得那样完好吗?少年将下巴撑在船沿上,看着越来越远的白石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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