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不负有心人,不枉费石榴的一片苦心,在一个晚上,石榴觉得肚子里有些饿了,便把车停在了路边一辆卖煮乌豆的三轮车前,想买两毛钱的乌豆垫一垫,就在他掏钱付款的时候,后脑勺儿被人打了一个脖溜儿。石榴一缩脖子回头一看,原来是他爸的一个老酒友来买下酒菜。石榴是小辈儿自然不敢怠慢,赶忙拜见寒暄。这酒友也是有外面儿的人,一看自己的老酒友的儿子在买乌豆对付吃食,便把石榴叫到旁边的一间烧卖馆里坐下,要了几个小菜和石榴俩人对饮起来。这酒痞要是喝起酒来自斟自饮是没意思的,身边坐着个人,甭管他是干什么的,多大岁数,什么身份地位,只要是你坐那儿跟他一喝,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你便成了他吹牛掰的对象。石榴他爹的这位酒友自然也不例外,要说石榴比他小了一辈儿,你得有点长辈的尊严脸面不是?不然!酒席面儿上无大小,坐在一块儿了就都是酒友!这老酒友自恃年长,开始云山雾罩地酒壮人胆了。在这个时候石榴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打听一下认识老哑巴吗?毕竟这是在西关街,有可能老哑巴就在这一块儿住。谁知道这不问则已,无意这么一问,好嘛!居然将老哑巴的家境、身世、现在、过往问了一个底儿掉,这可真应了那句话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老哑巴的家境身世什么的咱先不聊了,以后会涉及,最重要的是石榴在他爸的酒友嘴里得到了几个最重要的信息,咱得简单说一下。第一,老哑巴在他家门口的一个印染厂上班,而且还是三班倒。第二,老哑巴喜好泡澡,在厂里的澡堂子洗不舒服,每天有空,他还得到家门口的一间公共浴池去泡澡。第三,老哑巴一般身上不离他的那把剔骨刀,在他的刀下已经有好几个人残了,可谓下手极其狠毒不留情面。第四,也是最关键的一条,老哑巴的家在哪儿是彻底打听清楚了,他家住的是一间独门独院,家里一般只有他老娘在家。有这几条就足够了,石榴用心地把这几条一一记在心里后,看到他爹的那位老酒友已经喝得差不多到位了,往嘴里扒拉了几个烧卖就告别了那位伯伯,扭头回家了。
李斌那边也打探出来了几条有关老哑巴的信息,据说老哑巴在把我办了之后,并没有完全罢手,因为我劫他帽子那天还有几个人在场,老哑巴认为这是一个团伙,他要把脸儿正过来,就一定要跟这帮人比画一下!老哑巴在一段时间内一直叫嚣着要灭掉城里的所有玩儿闹,以后我老哑巴再去城里,不能看到任何一个玩儿闹,否则他见一个废一个,见两个毁一双!真可谓狂妄至极了,这不典型的说大话压寒气儿吗?李斌和老三一商量,这坏门儿就来了。老三一拍桌子,大声说:“太好了,咱还就怕他不敢吹这个牛!在场的所有人,你们可都听好喽,立马把老哑巴这话给我添油加醋地传出去,让城里所有的玩儿闹们都知道他老哑巴放出了这句狂言,老哑巴要让城里的玩儿闹绝迹。哈哈,这你妈不是嘴给身子惹祸,这是嘛?”
2
一眨眼,从医院回来一个月了,办老哑巴的事儿不能再拖了,一旦天气热了,这大街小巷的老天津卫们,可都该各出家门在胡同大街上凉快儿了,街面儿上人要是一多眼就杂了,到时再有俩爱管闲事儿的就不好下手了。不过我不想让李斌他们跟我一块儿出头办老哑巴,一来红旗饭庄的事儿至今我还心有余悸,不能再牵连他们了,二来李斌、老三他们已经把老哑巴要踏平城里大小玩儿闹,办服四面城内所有大耍儿的话传出去了,西南角、西北角、东南角、东北角,所有在街面儿上站脚立腕儿的角色都蠢蠢欲动,要跟西头的混混儿们决一高下,这种局面要是真的发生了,那可不是我能控制住的,那可就真闹大了!不行,一定得赶在别人动手之前就让老哑巴“趴屉”!老哑巴绝对是个惹祸精,他那张嘴太能搅和事儿了,一定要避免城里和西头的玩儿闹“群砸”!我打定了主意,开始有意识地先和李斌他们疏远着,同时抓紧时间和石榴谋划办老哑巴的具体方案。这期间老蔫儿与我的关系突飞猛进地发展着,几乎每天老蔫儿都到96号来找我和石榴。小石榴和老蔫儿也挺投缘对把子,我自打有了与老蔫儿深度交往的想法之后,一直对他的战斗力不太放心,老蔫儿这晕血的毛病一到真格的事儿上时会不会掉链子?小石榴却极其看好老蔫儿,小石榴认为老蔫儿是个绝对忠实可靠之人,别看平时不言语,心里有数,常言道“少言寡语必有心路儿”。
老蔫儿的介入,有形无形之中增加了我身边的战斗力,不过不到实战当中去检验,我对老蔫儿的能力依旧不太放心。只是石榴对老蔫儿却超乎寻常地看重,石榴执着地认为老蔫儿再怎么说也是在部队待过的人,他的执行力和保障力应该都远比我们这帮散兵游勇强过百倍。何况此前一段时间里,老蔫儿一直在刻意去医院里大量地观摩那些严重的外伤现场。据老蔫儿自己说,他已经对血肉模糊的场面麻木了,但这只是老蔫儿的一面之词,真要赶上打斗,见了刀砍斧剁的场面,老蔫儿的内心承受力几何还是个未知数,所以我一直不敢对其放心使用。老蔫儿曾经对流血场面有心理障碍,现在我是对老蔫儿的使用有心理障碍,但如若不让老蔫儿掺和这件事儿,老蔫儿他还一万个不愿意。他似乎对我们这种终日打打杀杀的生活很感兴趣,大概也是老蔫儿一直融入不了同事或别人的生活圈子,如今有了我和石榴两个真心拿他当朋友的人,老蔫儿顿感一种找到组织的感觉,这也是他为什么每天在单位打个招呼露一面,就忙不迭地跑到西门里96号,来向我和石榴报到的缘故。虽然来了以后依旧一整天都听不见他说话,只是在一边不停地倾听着我和石榴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偶尔才插一句不着调的话,弄不好还会引来我和石榴的一通奚落取笑,然后他再一次红着脸低头不言语了!那会儿谁又想得到,真正和老哑巴刀枪相见之际,老蔫儿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意外,同时老蔫儿的晕血症的这一层窗户纸也被他一刀捅破了,此后他变得嗜血如命,此乃后话,按下不提。
3
老哑巴绝非二黑之流可比的,是他的心狠手辣和狡诈狂妄,前边说过,老哑巴所有的冤家对头,在与之交手的过程中非伤即残,一言不合老哑巴便出刀伤人,下手又黑又狠,从他要挑我的大筋那次可见一斑。而且老哑巴不是二黑那样终日只在一个地方招摇,老哑巴属“飞蜂”的,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出手之前必须要好好摸清他的行为规律和出没场所。我当时认为,办老哑巴最理想的场所,是在他经常出没的澡堂子。考虑到澡堂子是公共场所,且老哑巴常去,人头儿必然很熟,只能在他出来时下手,趁其不备,一击制敌,速战速决,不得恋战!还要提前设计好退身步,毕竟是在人家老哑巴的一亩三分地,哪怕有一点儿提前预判不到,就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们可不能往人家嘴里送肉!但话要拉回来说,老哑巴也不是完全没有破绽可寻,那就是他的“狂妄”,一贯目中无人,天老大他老二,表面的嚣张成就了他内心的轻敌,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地出手,成功率就能大大提升,前提是一定得好好摸清老哑巴的行为规律,铺平垫稳、出入自如!经过一个星期的铺路准备,我决定在老哑巴下了早班从澡堂子泡澡出来的当口实施报复!那一阵子,老哑巴依旧逍遥,他不知道的是危险正在一步步向他靠近,血光之灾前的沉寂,严严实实地笼罩在老哑巴四周。当他洗干净一身的污垢,又将再一次用自己的鲜血把他自己洗浴一遍,这就是人们口中的“浴血”!
踩道、踩点儿了一个礼拜,期间曾经三次看见了老哑巴,但由于条件不具备,都没动他,只是让石榴和老蔫儿二人记住并熟悉老哑巴那张脸。我们摸清了老哑巴这礼拜上早班,下午三点半左右,一定会出现在他家门口的大众浴池。老哑巴一般连泡带洗,然后眯瞪两个多小时才出来回家吃饭,想想以前修理二黑的成功经验,完全仰仗着事前周密的踩道、踩点儿,以及缜密的安排。这次也不例外,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仨已经把老哑巴研究透了。一段时间以来,老哑巴的身边不时出现的三个鬼魅幽灵般的身影,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会遗落任何一个细节。老哑巴还是依旧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他不会把他身边出现的任何人放在眼里,在他的眼里任何人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不知不觉中老哑巴的背字儿到了,虎视眈眈的三个浑蛋小子就要让他老哑巴刀口横亘、遍体鳞伤,在他家门口闹一回“血染的风采”!
当天中午,我和石榴、老蔫儿仨人一起在“佳乐餐厅”好好地旋了一顿。出门之前我们仨互相分配了手里用的家伙,我和石榴每人一把一尺二的刮刀,还有一把西瓜刀因为太长不得掖,就想着放弃不带了。老蔫儿却执意要带上这把西瓜刀。我是当时没说出来,我不敢让老蔫儿带刀,我当时依旧对老蔫儿的晕血症耿耿于怀,怕他见血耽误事儿,就一再跟他说明这是他第一次出去“办事儿”,最好不要带有刃带尖的家伙,这样不吉利。我早已经想好给老蔫儿准备什么工具了,随手将一把鸭嘴榔头递给老蔫儿。老蔫儿嘴笨,也不愿意说话,没接榔头,他一低头撩开裤腿儿,从小腿上猛然拔出一把军刺。我见这货自己带了家伙,赶紧把军刺夺过来,交给了石榴。老蔫儿悻悻地不太乐意地说了一句:“到哪儿都是二等兵,这出去闹事儿去都不给把顺手的家伙是吗?石榴你还有硫酸吗?给我来两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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