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有也就几个小孩,大人们要么都在地里头忙,要么就在家里头,一般不出来。”李越说着,拧了拧湿漉漉的衣服。刚才那一通猛跑倒把我们俩整得热气腾腾的,可这样终究坚持不了多久,真在这四面透风的地方待时间长了,不说精神上撑不撑得住,光这份冻就受不了,这要是一不留神睡过去一天半天的,再醒俩人真就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我点点头,看看天上的太阳估算着时间:“行,咱就先等会儿,不过也不能总在这待着,这地方太暴露,先找个僻静地儿躲起来再说。”
第18章 鲁王陵(1)
劫后余生
老家这一亩三分地儿我毕竟不熟,当下就让李越带着找到个隐蔽的地方藏身,两个人强打精神在荒草丛里窝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提神,冷飕飕的等到太阳差不多过了中天,这才站起身躲躲藏藏地朝村口走去。
正如李越所说,这个钟点村子里头基本上都没什么人,从村口走到老宅大门,除了碰上三两只冲我们狂叫的狗以外,就连个小孩也没看着。我们俩一溜小跑到老宅门口,慌慌张张就跟做贼似的溜着墙根翻进去,一落地就撂下背包喘了口气,相互打量着笑道:“他娘的,这比在地底下还玄。”
“那可不?那地宫里头再怎么着也不会有人管,”我踉跄着走到厨房里接了满满一大锅水坐上炉子,“但是在这儿你敢被别人看见都不成。”
我们俩人扒掉身上仅存的两件又脏又臭的衣服,坐在院子里头等水烧得差不多了就就着边上的压井一瓢接一瓢往身上浇,直洗得浑身上下通红通红的往外冒着热气,白烟缭绕中我们俩人眼皮都快架不住了。洗完之后随即找块毛巾擦干身上,也顾不得再说些什么,各自回屋倒在冰凉梆硬的土炕上蒙头就睡。
这一觉直睡得天昏地暗,再睁开眼时外面天都已经擦黑了,我昏昏沉沉地侧了个身,透过窗户向外面看去,见静悄悄的只有几道暗淡的霞光映在院子里,就知道李越肯定是还没起,索性又倒头想再睡个回笼觉。不过我这人有个毛病,睡醒之后短时间内很难再睡得踏实,非要再隔个一两个小时才成。我裹着被子跟炕上翻来覆去的老半天,脑海里反复都是地宫里头的场景,一片乱糟糟的搅得人不得安宁,索性就不再瞎耽误工夫找瞌睡,光着屁股跳下炕头从行李箱里拽出几件干净衣服,凉丝丝地穿在身上趿拉着拖鞋推开门走进院中,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我空着肚子进厨房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现成的可吃,只好翻出前些日子办白事儿时待客剩下的那点零碎自己动手。我熬了一锅白米粥,随便剁了点肉末、菜末微微炒了炒,把这些半熟不熟的臊子用作料拌开了下到稀饭里头一起煮,只当是做了顿皮蛋瘦肉粥。
天差不多全黑的时候我也把这锅大杂烩煮好了。顾不上去喊李越,我先就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剩下的小咸菜喝了半锅稀饭,正坐在门口台阶上撑得打嗝的时候就见李越披着一身新皮推开里屋的门走了出来。“嚯,这都吃上了。”他看着我旁边的空碗伸了个懒腰。
我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看着他,随手往厨房里一指:“锅里头还有不少,温温的,要是嫌凉自己再热热去。”
“不用不用,醒得早不如醒得巧,常温的就正好。”他抄起我的大海碗进厨房盛了满满一碗端出来,一屁股坐在我边上顺着我的视线抬头望了望天。“又琢磨什么呢?”他把咸菜碟拉到自己跟前。
“嗨,没有,还是地底下那点事儿,本来睡得挺踏实,后来睁开眼就折腾得再也睡不安生了。”坐了这么半天屁股不由得就有些发凉,我说完,转身从里屋拿出两个马扎,分给他一个又坐下来。夜风凉凉地拂过门前的石榴树,隐隐约约竟好像传来一股股淡淡的幽香。
“嗨,这都出来了就甭瞎想了。”李越撅起屁股坐上去,呼噜呼噜地喝着稀饭,“怎么着?你害怕咱俩人是做梦呐?”
“那倒不至于。”我失笑道,“其实还是咱们最后出来那会儿,你没发现我打盗洞的时候特别着急,还专门让你看着点四周的情况?”
“那又怎么地,临出来了我也着急。”李越满不在乎地狼吞虎咽,转眼间又盛了一碗。
我等他回来坐好了才接着摆摆手说道:“不是,你仔细想想,石台子旁边那干尸是怎么回事儿,要真那么容易就能出来的话他当年怎么会被困死到里头?”
“得得得,”李越吸溜着菜叶子抬起头,“这儿正吃饭呢,我想什么干尸?”
“反正其中肯定有古怪。”我愣了愣,随即故意刺激他道,“你好好回忆回忆它那死相,绝对不正常。我是真怕里头有什么凶险把咱俩整得最后跟那东西一个德行,没想到最后居然没事儿。”
“什么不正常?要我说你他娘的才有问题。”李越瞪了我一眼,“逃都逃出来了还想那有的没的干什么?”他端起碗一口气儿刮了个底儿朝天,擦擦嘴放下碗筷。“况且既然咱都没事儿了,你怎么就不仔细品品是不是那故事有问题?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没准儿当初是你说的那结巴落井下石回去谎报军情呢?那年头兵荒马乱的死个人值什么,况且反正最后不也没人找着么。”
这番话说得我心里顿时一阵通畅。要真像李越说的这样,那么那干尸就好解释得多了。我不禁沉吟着看了看他说道:“不错,还挺有道理的,看不出你这棒槌也有明白的时候。”
“我再不明白那也比你明白。”李越松松裤腰带,“咱下地是为了啥?
为了冥器呗,就没见过你这号儿的回来以后不看冥器先跟这儿整回忆录。”
“得了吧。”一提起冥器我心里就有火,“你他娘的还有脸跟我说下地,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是个雏儿。你瞧瞧你在地宫里头办那些事儿有一样靠谱的没有?说你棒槌那都算高估了。”
我上下打量他两眼,耐着性子问道:“来来来,你跟我好好说说你前些年是怎么跟南爬子混的,先报俩名我听听。原先买卖好做的时候我跟那帮穿山甲们可没少打交道,没准儿还认识,就算不认识也不打紧,以后有机会再往南边去的话也能借你这事儿臊臊他们。”
李越闻言叹了口气,脸上变颜变色的,迟疑了半天才开口:“唉,哥,我实话跟你说吧,早先在南边胡闯那几年,我就没怎么下过地。”他瞧我脸上似笑非笑的连忙解释道,“不过可不是我不愿意下或者说没那能耐什么的,是他们硬拦着不让,每次遇上大墓都是我一人在外头盯梢,给他们守着行李,就算小斗儿我也只能在盗洞旁边打打下手,满打满算就进过两次地宫。”
“这样啊。”我一边听一边哼哼着笑了两声,点点头说道,“这也难怪,南爬子跟咱们北边不一样。他们这一行里头规矩严得很,你这么个初来乍到的外人是不能让你贸贸然地就下地,一是不放心你的本事,怕你不懂规矩坏了事儿;二来人手够的情况下也没必要带着你,最后还得多分出来份儿收成。”
“所以说后来我连着换了好几家,一看基本上都是这情况就干脆回来自己干了,谁想还正赶上严打,结果就什么也没弄成。”李越神色黯然。
“我就知道,”我拉着马扎坐到李越旁边拍拍他肩膀叹道,“他娘的坏就坏在你来回换主家这上头。一般正经南爬子内部都得排资历,论出身,跟老年间的外八行一样,最讲究个传承。你要是自始至终都待在一个窝棚底下还好点,没准儿熬个两三年就能出头,到时候自然有老师傅带着你学能耐,露脸的活也绝对少不了你的。你这啥玩意儿都不懂就跟那儿瞎蹦跶,到最后是没人敢用你。”
我这么侃着,见他只是讪笑,无话可说之下也没什么好反驳我的,索性揭过这篇不再提,咂么咂么嘴安慰道:“嗨,得嘞,过去的事儿就过去吧,以后你要是还想干这个,大不了哥哥我带着你,咱俩人在一块儿往后肯定少不了你摸冥器的机会。”我推了他一把,“行了行了别苦着个脸了,去把这次的收成拿过来,我给你换点有劲的看看。”
“哎!”李越一听见冥器,顿时涨了三分精神,忙不迭站起身跑到院中拎过他的背包,又在我的指点下从地上的破秋衣里头摸出那块血饕餮。
他走回来一件一件把东西掏出来摆在我面前兴高采烈道,“哥,你给看看咱这能有多少钱。”
我点点头,随手先把那堆破了的洪武青花聚过来,一边检查它们破损的程度一边掂量着手中几个对瓷器比较感兴趣的客户,琢磨着他们谁能出更高的价钱。但思忖来思忖去脑海中的数字也就在伯仲之间,高低不过几万块的差额。而我事先补瓷肯定还要花掉不少的成本,这笔账一时半会儿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算清的。我暗自嘀咕着,索性先不考虑那么多,想了想又把那枚金印拿起来。
按说这枚龟钮金印在过去那可算是地位和权力的象征,谁要是能攥在手里头,那世世代代吃喝都不用发愁,只可惜到了现在却只能沦为一个不入流的小玩意儿,其价值甚至比地上的碎瓷片都差得多。它既不是什么名人的遗物,年代上来说也没有太过久远,而且本身还是古董行里价格一直炒不上去的金器。估计这要放到市面上,顶天了也就三十来万,还得是碰到专好这口的买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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