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就好。”
“好个屁。”李越抬起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本想把头发上滴的水擦下来,却冷不防从袖口又漏出一摊水,正浇到他嘴里头。“咳咳,早就不该听你的,你不说那井底下应该是个石像么,怎么冒出来个活鱼?还那么大个。”
“凡是都有例外么,”我慢慢扭动着身子,“一般都是用石像镇井眼,可要真是有活物肯定也用活的,这么大一条鱼,按老话说早就该化成龙了,过去人拿它镇风水也不奇怪。”
我吸口气后背使劲猛地坐了起来,却紧跟着腰上一软又摔了回去。一张一合的瞬间就跟做仰卧起坐似的,把李越看得一愣。他嗤笑着蜷起腿两手撑地缓缓坐了起来,扶着我说道:“他娘的还真不能轻易信你的,这下可把咱俩折腾得够戗。”
“唉,甭管怎么说好歹也算是出来了。”我和他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地用手中的家伙当拐棍杵着地,“真要走回头路现在咱俩指不定怎么样呢。”
刚两人躺过的地方现在已经聚了一大片水迹,李越抖抖身上的水笑了笑,也没力气再跟我斗咳嗽。“得了,”他举起手电筒看看前头,“咱就逆着河道走?”
“走吧,前头是整个翦龙穴风水起始的地方,搞不好还能有冥器。”
我哆嗦着,身上的水缓缓流到脚下,冰冷的感觉重新蔓延到了全身。
李越摇摇头:“冥器不冥器的就算了,用你的话说,还是安全重要。”
我勉强笑了两声也不再言语,留着气力一门心思往前走。这条地下河的河道很宽,没准儿水盛的时候能把整个溶洞都充满,我们两个人在岸边疲惫地走着,没多大会儿工夫就发现前面的视野渐渐开阔起来,数不清的暗河溪流交错纵横成一大片河网,细看之下却都是不约而同地从一个方向流过来。
潺潺的水流声中我和李越又停下来休息了片刻,再出发时干脆把湿漉漉的衣物都脱在了地上,只留两件最轻便的薄衫拧干了穿着遮体。那些被水泡透了的衣服穿上不暖和不说而且还沉甸甸的,如今这一脱两个人身上顿时就轻便了不少。我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抖擞抖擞精神带着李越继续往河网深处走,只听见他拖着轻便的背包在旁边唠叨着:“要说咱这一趟也值了,就不说那几片碎瓷,光是那块金印就了不得。”他把背带系在撬棍一头扛在肩上自言自语,“就是不知道在外头能给咱换多少人民币。”
“你正好说反,”我搓着身上不断泛起的鸡皮疙瘩,抖着嘴唇说道,“那金印的价不好说,而且保不齐还得在手里窝段日子,想见着现钱,还是得从那破罐子下手。弄得好了换几栋别墅不成问题。”
“嚯,碎了还这么值钱?”李越又惊又喜。
“你这不废话么。”我说着,只见前面开阔的地势陡然向上一提,河网密集处微微隆起了个弧度挺大的陡坡。我搓搓冻得发麻的手脚,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跟他解释道,“金银还有玉器的市价都不固定,卖得好不好全看买主,瓷器就不一样,明码标价一分货给一分价钱,再残的玩意儿充其量就打点折扣,好东西毕竟还是好东西。”
李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嬉笑道:“那敢情好,反正不管是啥,值钱就成。”
“甭琢磨这个了,就咱现在这德行,先能出去再说吧。”我拍了李越一巴掌,带着他缓缓冲上斜坡。黑暗中我们俩手脚并用地爬到坡顶,还没等喘口气心里面就忍不住俱是一惊!只见前面高地河道汇聚的地方,赫然伫立着一座半人来高的八宝莲花台,一个干瘦的人影蜷缩在它脚下,看样子竟似已死去多时!
第17章 血沁玉(7)
我心里一咯噔,忙打着探灯快步上前,发现地上这人的死相着实有些蹊跷。好像是被高温活活烤死的干尸,它全身紧巴巴地蜷缩成了一团,双手握拳紧贴着脑袋,露出衣袖的手臂仅剩两根桡骨,一根根细密的血管神经缠绕在上面,看不到半点肌肉脂肪,而那些血管之所以没有脱落,只是因为骨头表面还包着一层极薄的几乎透明的皮肤。我剥开它身上腐烂的衣物,见全身莫不如此,枯槁的骨架就如同真被大火烘烤过似的,一块块黑黝黝的关节在人皮下扭曲着,阴沉沉的森然可怖。
这具干尸附近还散落着几片碎瓷烂木,单看腐朽的样子就知道年代不会太过久远,我在一堆破布中又找到几枚灰不溜秋的“袁大头”,蹲下去看了看年代,心里不禁暗自思忖道:莫非是之前的同行不成?
正琢磨着就听李越在一旁嚷嚷道:“哎,哥,咱来晚了,东西都被人给顺走了!”
“别瞎嚷!”我被打断思路,没好气地站起身,“吵吵什么玩意儿。”
“你瞧瞧,你瞧瞧。”李越捧着个空荡荡的琉璃匣子冲我扬了扬,止不住满脸的失落道,“空的,肯定有人在咱们之前把冥器带出去了。”
我接过琉璃匣来回看了看,问道:“这是莲台上的?”
“那可不……”李越撇撇嘴,看着地下的干尸,“我说你就不能琢磨点有用的?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哎,”他一拍大腿,“这里头的东西别是被他得着了吧,你刚才那么半天翻出点什么没?”
我摇摇头,心里蓦地一动,视线移到干尸紧握的双手上,略微思索片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它的两手掰开。惨白的指骨渐渐分开几条缝隙,一块血红色的玉石在灯光下闪了几闪,随即从这具干尸枯槁的掌心掉了出来。
我没理会身背后李越的欢呼,随手捏起那块玉石放到眼前端详,脑海里隐约有些似曾相识的印象。我把它反过来平放在手心,刚瞟了一眼就仿佛石化似的顿时愣在原地!一阵阵突如其来的寒气瞬间掠过心口,吹得我心里阵阵发虚。
这分明就和前些日子那个当铺老板拿给我看的血饕餮一模一样!同样的流线,同样的器型,同样令人捉摸不透的材质!
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幻觉在我眼前依次浮现,我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个念头,却始终只是大张着嘴,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哥,这块玉成色不赖啊,里外通透的看着这么红润。”李越没注意到我脸上惊愕的神色,凑过来兀自问道,“这是什么玉?”
我被他这一问拉回了现实,稳了稳心神重新借着这个机会审视眼前这块血色饕餮,茫然自语道:“这是什么玉……这是……”我抬起头招呼李越,“把那个琉璃匣子给我拿过来。”
李越连忙转身从莲台上取下那个空空如也的小匣子交给我,我拿起来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扬扬眉毛心里顿时明白了个大概:“最开始你拿这个匣子的时候里头是不是还装着好些土?”
“也不是太多,小半盒吧大概。”李越答道,“我还寻思谁这么缺德,拿就拿了呗,还故意在里头装点土逗人玩。”
我点点头,喃喃念叨着“那就对了”,一时间心里豁然开朗。其实这块血饕餮的材质并没有之前我想象的那么难以捉摸,而如果不出差错的话,那个当铺老板拿给我看的那两块也应该跟它一样!
李越见我捧着盒子自言自语,好似看出了点端倪却又不说话,忍不住蹲下来问道:“怎么?瞧出什么来了?”
我无声地笑了两下,随手把琉璃匣子撂还给他,晃晃手中的血饕餮神色肃然道:“这玩意儿在古董行里有个专门的名儿叫‘血沁玉’。按照老辈人的说法,如果一块玉在地底下埋的时间长了,玉质就会变软,而玉这东西本身又通灵,自己能慢慢吸纳地底下的灵气儿,最后天长日久的就变成了这模样。至于它本来品相如何也就没人在乎了。不过看这块玉的色泽,十有八九原先是枚上品的和田玉。”
“听你这么一说,这玩意儿讲究还挺多的。”李越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跺跺脚,“那它得值不少钱吧?”
“还成,出手时机要是好的话够咱们吃好几年的。”我含含糊糊地说着,并没有打算现在把那当铺老板的事儿告诉他。这倒不是我有心藏私,主要是其中几个关节还没想通,不知道从何说起。毕竟现在看来,那农民企业家似的小老板还真有几分能耐,这血沁玉的来历虽然嘴上说着容易,但在古董行里头却实打实的是可遇不可求的玩意儿。好些人做了大半辈子玉器生意都未必能见上一两样,难怪之前那老板找了好些人都没个准谱。
眼瞅着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也不知他研究出个所以然没。
周围冰冷的空气最大限度地刺激着我的神经,我脑海中飞速运转着,那老板既然能搞到那么新鲜的一对货,手底下肯定是有自己的门路,说不准还可能跟我们面前这座地宫有关,看来出去以后还得找他,借着收鉴定费这茬探探口风,搞明白他手中那两块的来历,而至于我先前在这血饕餮身上看到的幻觉什么的倒还在其次。要是他还没摸清这血沁玉的虚实就最好不过了,我忽悠两下不难把这三块凑成一套倒腾出去,弄得好了挣个一二十年的花销不成问题。
一琢磨到这儿我就觉得心里热乎乎的,左右看了看这块血饕餮,随手装在贴身的口袋里,站起来活动活动冰凉的手脚,见李越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在地上胡乱划拉着,不禁乐道:“甭费劲了,我都看过了,没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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