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侦探社 (道格拉斯·亚当斯)
- 类型:恐怖推理
- 作者:道格拉斯·亚当斯
- 入库:04.13
它拍了拍粗糙袍服上的粉色尘土,挺直身体望向一百码开外的露头岩。它望着那块巨石,视线里无一丝最轻微的颤抖。尽管意识的绝大部分都坚定而毫不动摇地相信巨石背后有一道门,那道门将是它的路,但大脑里理解水壶现状的那一小部分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往的种种失望之事,因而用一个虽然微小但足够刺耳的音符来提醒它。
假如它选择不过去亲眼看一看那道门,那么它就可以继续相信那道门直到永远。那道门将成为它生命(它剩下的一丁点生命,理解水壶现状的那部分大脑说)中的定海神针。
但假如它走过去朝拜那道门,但门不在那儿……该怎么办?
马不耐烦地嘶鸣一声。
答案当然非常简单。它有一整块电路板专门用来解决这种问题,事实上这正是它的核心功能。它会转而相信自己在那里发现的随便什么事实。信仰这东西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就算门不在那儿,门也会依然在那儿。
它鼓起勇气。门会在那儿的,它必须朝门走去,因为那道门就是它的路。
它没有上马,而是牵着马向前走。这条路不会很长,它应该谦卑地走向那道门。
它勇敢地挺胸抬头,庄重而缓慢地向前走。它走近那块露头岩。它来到巨石旁边了。它拐了一个弯。它望向前方。
门就在那儿。
马不得不承认,它非常吃惊。
电僧敬畏地跪倒在地,手足无措。它做好了一切准备来应付其族类习惯性面对但绝对不会承认的失望,却完全没料到会见到这样的结果。它盯着那道门,陷入彻彻底底的系统故障。
它从未见过这样的一道门。它知道的门全都是精钢加固的庞然大物,因为那些门需要保护里面的录像机和洗碗机,还有必须相信一切的昂贵电僧。这道门非常简单,一扇小木门,尺寸和它的身体差不多。一扇电僧尺寸的门,漆成白色,在一侧稍微不到半中腰一点的地方,有个稍微有点凹痕的黄铜门把手。门就立在岩石地面上,无论是来源还是用途都无从解释。
惊愕的可怜电僧不知道自己从哪儿冒出了勇气,摇摇晃晃地爬起来,领着马,战战兢兢地走向那道门。它伸出手触碰门。没有警报响起,它惊愕得向后跳了一步。它再次触碰门,这次动作稍微坚决了一点。
它让一只手缓缓落在门把手上——依然没有警报。它等了一会儿,确定没问题后开始转动门把手,动作非常、非常轻柔。它感觉到传动装置松开了。它屏住呼吸。什么也没有发生。它朝着自己的方向拉开门,门很容易就开了。它向门里看,和外面的沙漠烈日相比,走廊里实在太昏暗,它什么也看不见。最后,讶异得濒临死亡的电僧终于走进那道门,牵着马。
几分钟后,一个人影——刚才坐在旁边一块露头岩的后面,所以不在电僧的视野内——搓完脸上的灰土,站起身,伸展四肢,拍着衣服走回那道门。
第六章
在上都,忽必烈汗曾
下令造一座堂皇的安乐殿堂:[1]
朗读者所属的学校显然认为要彰显一首诗的严肃感和伟大性,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傻乎乎的声音去朗读它。他的声音时而高飞,时而俯冲,扑向那些字词,直到它们不得不弯腰闪避,抱头鼠窜。
这地方有圣河亚佛流奔,
穿过深不可测的洞门,
直流入不见阳光的海洋。
理查德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他非常熟悉这些字词,圣塞德学院英语文学系的任何一名学生恐怕都是如此。这些词毫不费力地落入他的脑海。
人们非常严肃地看待学院和柯勒律治之间的联系,尽管诗人出了名地喜欢借助某些药品消遣取乐,而这部伟大篇章就是在药物作用下的梦境中完成的。
完整的手稿存放在学院图书馆的保险库里,在定期举行的柯勒律治晚宴上,人们会朗读这首诗。
有方圆五英里肥沃的土壤,
四周环绕着楼塔和城墙:
那里有花园,蜿蜒的溪河在其间闪耀,
园里树枝上鲜花盛开,一片芬芳;
这里有森林,跟山峦同样古老,
围住了洒满阳光的一块块青青草场。
理查德在琢磨诗还要念多久。他朝侧面望向他以前的学监,老先生朗读时毫不含糊的坚定姿态吓住了他。抑扬顿挫的声调刚开始让他心烦意乱,但没多久就渐渐变成催眠曲。他望着融蜡从一根蜡烛边缘流淌下来,这根蜡烛快烧到头了,闪烁的光芒投在一片狼藉的餐桌上。
但是,啊!那深沉而奇异的巨壑
沿青山斜裂,横过伞盖的柏树!
野蛮的地方,既神圣而又着了魔——
好像有女人在衰落的月色里出没,
为她的魔鬼情郎而凄声号哭!
进餐时他允许自己喝了几小口红酒,酒精暖洋洋地渗入他的血管,没多久他就开始走神了,雷格吃饭时提出的问题勾起回忆,他琢磨起以前的那位……朋友?能用这个词吗?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那家伙更像是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事件,而不是一个人。他有朋友的这个看法那么不可能,就像一大堆互相矛盾的概念,苏伊士运河战争是因为一个圆面包而爆发那样的概念。
斯弗拉德·切利。更受欢迎的称呼是德克,但话又要说回来了,“受欢迎”这个词只怕用错了地方。声名狼藉,没错;总有人在找他,永远受到怀疑,同样是真的。但“受欢迎”?大概只是公路上一起严重车祸引来的那种受欢迎吧——路过的人都要放慢车速好好看一眼,但没有人会靠近熊熊燃烧的烈焰。更像是臭名昭著。斯弗拉德·切利,更臭名昭著的称呼是德克。
他比一般的大学生更放浪,也更爱戴帽子。换句话说,他习惯性戴在头上的帽子只有一顶,但他戴帽子的热情在他那么年轻的人身上实属罕见。那是一顶深红色的圆帽子,帽檐非常平坦,底下像是接了个万向轮,无论脑袋怎么动,帽子都能保持水平。作为一顶帽子,这件个人饰品只能用扎眼来形容,恐怕谈不上有多么成功。假如它戴在一盏小床头灯上,肯定是一件优雅的装饰,有格调、有型有款、讨人喜欢,但戴在其他地方就不行了。
人们围绕他打转,吸引他们的是他矢口否认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而这些故事的来源,也始终笼罩在迷雾之中。
故事牵涉到据说他从母亲一方的家族继承来的通灵力量。他声称这个家族曾经居住在特兰斯瓦尼亚比较开化的那一头。换句话说,他声称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情,并且斥之为最荒谬的胡言乱语。他拼命否认他家里有任何种类的蝙蝠,威胁说谁敢散播这些恶意诽谤他就起诉谁,然而他却特别喜欢穿一件宽大如翅膀的皮外套,房间里还有一台机器,据说倒挂在上面就能治疗腰背疼痛。他会让人们发现他在一天里各种稀奇古怪的时刻倒挂在那台机器上,尤其是深夜,他会让人们看得一清二楚,然后气急败坏地否认这么做存在任何深意。
通过对最激动人心和异乎寻常之事的一系列巧妙的策略性的否认,他成功地创造了有关自己的神话:他是个能通灵的神秘主义者,会心灵感应的超自然主义者,有透视眼的“精神超常”的吸血蝙蝠。
“精神超常”是什么意思?
这是他的原话,他想方设法否认这个词有任何意思。
巨壑下,不绝的喧嚣在沸腾汹涌,
似乎这土地正喘息在快速而强烈的悸动中,
从这巨壑里,不时迸出股猛烈的地泉;
在它那时断时续的涌迸之间,
巨大的石块飞跃着……
另外,德克之前一直身无分文,然而这一点很快就发生了改变。
始作俑者是他的室友曼德尔,一个听风就是雨的家伙。事实上,德克多半就是因为他的轻信而选中了他。
斯蒂夫·曼德尔注意到德克喝醉之后睡觉会说梦话。不止如此,他会在睡梦中说一些奇怪的话,例如:“在打鼾呓语嘟哝上,打开嘟哝嘟哝喋喋不休的商路,是帝国成长的转折点。讨论。”
……像反跳的冰雹,
或者像打稻人连枷下的一撮撮新稻:
这种事第一次发生时,斯蒂夫·曼德尔立刻坐起来。那会儿是二年级预备考试前不久,德克的梦话——更确切地说,似有深意的胡话——听起来非常像可能会出现在《经济史》考卷上的考题。
曼德尔悄无声息地起床,蹑手蹑脚走到德克床边,竖起耳朵仔细听,但只听见几句相互之间全无关联的胡话,其中提到什勒斯威格——荷尔斯泰因和普法战争,后者的大部分内容,德克还是在枕头下面说的。
但消息传了出去——波澜不惊,悄无声息,却仿佛野火。
从这些舞蹈的岩石中,时时刻刻
迸发出那条神圣的溪河。
接下来的一个月,德克发现每天都有人好吃好喝招待他,希望他能睡得非常踏实,在梦里多说出几道考试题目。说来奇怪,招待他的饭菜越精美,陈年美酒越高级,他似乎就越不会把头埋在枕头下面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