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父母双亡,孑然一身,并未定亲。”
“我有一小女,年方二八,品貌端正,不知公子可愿娶她为妻?”话音未落,内院便传来环佩之声,片刻间,一名妙龄少女在众婢的簇拥下走进厅来,果然有倾国之貌。白谨嘉轻摇折扇,叹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果然佳人。”
少女朝他嫣然一笑,转身离去,张安然乘机道:“既然白公子有意,不如今夜就成其好事。至于那些繁文缛节,来日方长。”
“既是如此,小婿便多谢丈人好意了。”白谨嘉起身,芸奴连忙拦住他:“公子,不可,那女子是……”
“那女子乃世上少有的佳人,芸娘子不可坏我好事。”白公子不听劝,径直跟去,白谨嘉一走出花厅,原本亮堂的厅内立刻暗了下来,芸奴环视四周,张安然已经不见了,桌上的珍馐美味全都是石头泥土,兼有蜘蛛蟑螂等毒虫,只有那壶里的酒是清水,还能入肚。花厅的墙壁也斑驳了,角落里生满了蜘蛛网,门前荒草丛生,简直就是座早已荒弃的废院。
看白公子的模样,似乎会些道法,不过,以他的力量,能够对付这些妖魔鬼怪吗?
她思来想去,始终放心不下,匆匆跟过去,穿过一座杂草高及膝盖的庭院,只见一座厢房还亮着灯。她来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小缝,屋内只有一张破床,四壁斑驳。白谨嘉躺在床上,那少女浪笑连连,迫不及待地脱他的衣服。
“小娘子真是性急啊。”白谨嘉笑道。
借着昏黄的灯光,芸奴看见那少女的脸,竟然是木头雕刻而成。
“白公子,小心!”芸奴推开窗户大喊,正好少女将白谨嘉的上衣扯开了,露出他的胸膛,然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白谨嘉的胸膛上缠着白布条,一圈一圈,将他胸前两团浑圆的肉勒住。
女,女的!
白谨嘉竟是女人!
芸奴惊得说不出话来,不知不觉间,一只木头做的手已经从背后伸过来,搭在她的肩上。
车上的叶景印醒了过来,他醉醺醺地挑开车帘,看到眼前空寂的街道,酒立刻醒了一半儿。这是哪儿?他记得芸奴扶自己上了白谨嘉的车,芸奴和姓白的到哪里去了?
他侧过头,看见一扇洞开的大门,门内黑漆漆的,门楣上挂了一块牌匾,上书“张府”。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他心底冒了出来,他摸了摸腰间,那里挂着一柄一尺长的鱼肠剑。大宋重文轻武,他出身商人世家,为免麻烦,很少佩带长剑,但这把鱼肠剑,却是他多方寻觅得来,据传是上古传下的宝物,锋利无比,不仅能吹毛断发,还能降妖伏魔。
他握紧剑柄,难不成他入了鬼域?
芸奴回过头,看见身后站着一个穿着官服的木头人,脸色大变,从头上拔下银钗,刺向木头人的额头,木头人惨呼一声,连连后退,缩成一个小人,跌落在地。
与此同时,窗户被撞开了,一个人飞了出来,正是那个木头美人。白谨嘉随即跃出,衣衫已经理好,依然是位俊美公子。
芸奴侧脸看她,有些不敢相信她是个女子。虽然她的五官十分精致,的确像女人,可是,可是哪有女人如她这般风流好色?
“别愣着。”白谨嘉说,“他们来了。”
芸奴抬头,看见数个木头人将她们围住了,那个木头美女双眼泛着红光,嘶吼着扑了过来,芸奴眼神一冷,低喝:“孽畜!竟敢在我面前撒野!”手一挥,木头美女连连惨呼,飞了出去,在空中缩为小人,跌落地上,不再动弹。
这下轮到白谨嘉吃惊了,这少女不过十五岁,修为却不低,真是令人费解。
此时,一道寒光闪过,身侧响起跺地般的一声闷响,白谨嘉回头,见一柄利剑刺在一个木头人脸上,血从伤口中流出,那木头人迅速缩小,骨碌碌滚到一双皂靴边。皂靴的主人俯身将它拾起,惊诧的目光在白谨嘉和芸奴脸上扫过。
“二公子!”芸奴惊呼。完了,她刚才的所作所为都被二公子看见了,这可怎生是好?二公子会不会把她当成妖怪杀了?
剩余的木头人惊慌退却,退到长廊的角落里,消失无踪。
“这是怎么回事?”叶景印捡起自己的鱼肠剑,“芸奴,你究竟是谁?为何潜入我叶家?你有何目的?”
芸奴咬着下唇,低下头:“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五岁那年,在尼姑庵,我发现自己有奇怪的力量,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我,我,二公子,请您相信我,我不是妖怪。”
“她的确不是妖怪。”白谨嘉说。
“你又是什么人?”叶景印用鱼肠剑指着她。
白谨嘉说:“在下是修道之人,懂些术法,以替人驱邪避凶为生。”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
“公子若不信,可前往御史中丞秦大人、司马太尉处询问,这两位大人曾请过我除魔。”白谨嘉从怀里取出一块木牌,举到他面前,正色道,“这是太尉大人赐给我的令牌,凭着这块令牌,我可以自由进出太尉府。”
叶景印将木牌接过来,上面刻着“司马”二字,他曾见父亲有司马太尉送的这样的令牌,看来此人所言非虚。
“前几日听闻有位方士为太尉夫人祛除了病魔,原来就是白公子。”叶景印收回剑说,“失敬,失敬。”
“不敢。”白谨嘉看了看身边的芸奴,“这位娘子乃人身,确实不是妖怪,只是她的来历,我也看不出,或许是年幼时有什么机缘,吃了哪位仙人的仙丹也未可知。若二公子信不过她,在下愿将她买下。”
芸奴吃惊地抬起头,她要买下她?
叶景印看了看芸奴,沉思片刻,笑道:“既然白公子说她不是妖怪,我哪里还有信不过的道理?只是她乃我大哥的丫鬟,我不敢轻易出卖,还请白公子海涵。”
白谨嘉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敢夺爱。”
叶景印饶有兴味地看着芸奴道:“你这蠢婢,还不快随本公子回府。”
芸奴回到清泠轩的时候已是四更天了,清泠轩的门已经关了,她不敢敲门,只得在门外坐下打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浑身一凉,她蓦然醒转,看见一个小丫头手中拿着一个木盆,浇了她一身冷水。
“哟,芸奴娘子还知道回来呀。”霜落倚门而立,俏脸带笑,“昨晚到哪里去了?那么晚了,不会是偷汉子去了吧?”
芸奴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水:“二公子给我派了差事,我办差去了。”
“二公子?”霜落微微有些吃惊,“哼,我还以为哪里去了,原来是攀高枝去了。才半日不见,居然勾搭上二公子了,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那模样,二公子会看得上?别做梦了,还不快给花浇水去!”
芸奴也不争辩,答应了一声,正要走,忽然听到有人道:“你今日不必去浇花了。”
“二公子?”霜落和小丫头都吃了一惊,朝一身蓝袍的叶景印行礼。叶景印冷冷地瞥了二人一眼道:“你们替我转告大哥,就说我借芸奴一天。芸奴,跟我来。”
芸奴道:“去哪里?”
“叫你来你就来,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芸奴不敢多言,只得跟着去了,小丫头看了看二人的背影,压低声音说:“霜落姐姐,那个丑丫头还真攀上高枝了。”
“哼,攀上了一时算不得什么,要永永远远攀上那才是本事呢。”霜落气呼呼地呵斥身旁的小丫头,“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浇花去!”
“二公子,您要带我去哪儿啊?”
青布马车辘辘前行,叶景印端着银质台盏,这是一种酒器,成水仙花状,造型优美,做工精致,盛着琥珀色的酒液。他喝了一口酒,抬头看了看一脸忧虑的芸奴:“你怎么苦着一张脸?不愿意跟我出来?”
“二公子,我还有很多活儿没做完呢。”
“你明明是大哥屋里的大丫头,怎么还做那些粗活儿?”
芸奴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银酒壶说:“那些都是我该做的。”
“就是因为你这个脾气,跟温吞水似的,难怪她们欺负你。”叶景印将台盏递过去,“你也喝一杯吧。”
“我,我不会喝酒。”芸奴慌忙摇头,叶景印斜了她一眼:“真是个不懂风月的女人,怪不得大哥不喜欢你。”
芸奴将头垂得更低,叶景印一挥手:“算了,不逗你了。你看,到了。”他掀开青布,下了车,芸奴看见一块熟悉的牌匾:张府。
“这不是……”
“对,这就是昨晚的张府。我叫人打听过了,朝廷南迁的时候,的确有一位张县丞带着家人来到临安,买了这座庭院居住。后来张县丞犯了事,被朝廷投入狱中,没多久就死了,留下孤儿寡母,家道更为艰难。后来不知道是哪里的匪盗,听说张家还有些名贵字画,于是入室行凶,将一门孤寡全都杀死,洗劫一空。从那之后就有闹鬼的传闻不断传出,无人敢来居住,一直荒废下来。”叶景印侧耳听了听,“里面似乎有什么声音,走,进去看看。”
二人走进内院,见白谨嘉站在廊下,几个力夫正在走廊尽头的那堵墙下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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