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奴低着头,一言不发。两人讨了个没趣,相携而去,芸奴将地上的糕点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泥土,塞进嘴里。
“这样的坏人,你为什么还能忍?”树中人道。
芸奴还是不说话,只是认真地吃糕点。
“你怎么吃得下去,不脏吗?”
芸奴还是不说话,面前忽然一暗,她抬起头,看见一个年轻男子,身穿锦袍,头戴峨冠,眉目清正,正低头看着她:“我问你话呢,沾了泥巴的糕点好吃吗?”
“二公子。”芸奴欠身行礼,叶景印大手一挥道:“不必多礼了。你就是伺候大哥的那个傻娘子吧?”
芸奴低着头不说话,她看起来很傻吗?
“都说你傻,你还真傻。”叶景印在树下坐了下来。“她们那么欺负你,你就不会反抗吗?”
“二公子教训的是,奴婢知错。”
“知错?你知什么错?”叶景印被她那逆来顺受的模样气得瞪大眼睛,“我看你这个样子,活该被人欺负。你就没点儿脾气吗?”
“发脾气也是没用的。”芸奴诺诺道。
“你没发过怎么知道没用?”
“会惹大公子不高兴的。”
叶景印冷笑一声:“我都听说了,大哥根本不让你进他的房,他就当没你这个人,你就是死了,他也不会不高兴,更别说发脾气了。”
芸奴低头绞着自己的衣摆,叶景印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怒之下拉起她的手:“跟我走!”
“呃,二公子,去哪里?”
“叫你来你就来!”
仁美坊乃临安城最大的烟花巷,香风拂动,艳影纷飞,到处都是莺莺燕燕,淫声浪语。仁美坊内最有名的勾栏院名叫倾国馆,大门前挂了四盏大红灯笼,牌匾黑里飞金,气势十足,几名龟公和艳女在门前拉客。即使这些沦为下等的艳女,亦姿色不凡,比得上别家的红牌了。
叶景印刚踏进倾国馆的门,老鸨便热情地迎了上来:“哎哟,这不是叶家二公子吗?您可有一段时日没来了,可想死我的娘子们了。”
芸奴皱了皱眉头,站在门外不肯进去,叶景印回过头来道:“杵在那里干什么?想去拉客吗?就你那姿色,别污了倾国馆的名声。”
“二公子,这位是……”老鸨上下打量着芸奴,叶景印道:“这是我的丫鬟。”
老鸨颇有些惊讶,她入行几十年,还第一次看见有人带着丫鬟来逛窑子的。
“还不快进来,这是命令,你敢不听?”叶景印露出一副凶相,“是不是想明天就被带出去配小子?”
芸奴踟蹰万般,最后还是进来了。叶景印很满意,对老鸨道:“云卿和如玉呢?本公子好久没见她们了,想得紧,今晚她俩我包了。”
老鸨有些尴尬:“二公子,不瞒您说,她俩现在有客人呢。”
“哪个没眼力的敢跟本公子抢女人?”叶景印冷着脸,径直往内阁而去,老鸨拦也拦不住,芸奴吓得脸色骤变,二公子这是要去跟人打架吗?身为叶府公子竟然逛窑子,逛窑子也就罢了,还为了窑姐跟人打架,最重要的是她还跟在他身边,要是让二夫人知道了,会不会认为是她挑唆的?
“二,二公子,请您冷静!”她冲上去,被叶景印推到一边。倾国馆红牌如玉的房中点着安息香,门上挂着薄纱帘子,能够听到里边的娇笑声,他一脸不爽,一把掀开帘子:“这是谁?如玉和云卿是本公子的,识相的就赶快给我滚!”
屋内暗香浮动,一名年轻公子锦袍高冠,左拥右抱,淡淡笑道:“是哪个不识相的来打扰本公子的好事?”
叶景印和芸奴这一主一仆看见那位公子都不禁愣了一下。他的容颜非常俊美,五官精致如同神造,可谓眉目如画。见到他,叶景印这个阅人无数的少年才知道,原来世间还有这般男子,仙气绕身,那人虽沉醉于花丛中,却如此雅致出尘。
芸奴惊讶于此人的声音,如果她没记错,他应该就是那位马车里的公子吧?
真是冤家路窄啊。
“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叶景印难得用敬语,俊美公子道:“在下白谨嘉,区区白丁,让公子见笑了。”
“白公子气度不凡,在下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叶景印道,“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能与白公子共饮?”
“共饮自然没有问题,只是这两位美人深得我意,可不能让给公子了。”白谨嘉用扇子轻轻点了点如玉的唇,如玉娇笑不已,仰头在他脸边轻吻一记:“白公子最坏了,老是捉弄人家。”
芸奴后背飕飕发凉:“二公子,我,我先回去了。”
“站住!”叶景印喝道,“过来倒酒!”
不是有妓女在吗,为什么还要我倒酒啊?芸奴在心里嘀咕,嘴上不敢说出来,踌躇着不肯进屋,白谨嘉看了看她说:“这位娘子是……”
“是我家的丫鬟。”
“公子家的丫鬟倒是清秀可人,惹人怜爱呢!”
“白公子真爱说笑。这蠢婢一无是处,连端茶递水都嫌笨。”叶景印道,“还不快过来倒酒。”
芸奴只得过来,拿了白银酒壶,给两位公子的银杯中斟满美酒。南宋一度十分流行金银器,据说连街边的酒铺,用的都是白银酒器,可见其时的繁华富足。
“白公子是何方人士?”叶景印饮了一杯酒,笑问。
白谨嘉道:“汴京人士,自小四方游历。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叶景印。”
“哦!原来您就是叶家二公子,久仰大名。您年纪轻轻便已在商界崭露头角,未来必定前途无量。”
“您过奖了。”
两人相谈甚欢,酒逢知己千杯少,不觉中已是二更了,叶景印醉得一塌糊涂,嘴里还在喊:“白公子,来,再喝。”
“二公子,再不回去咱们府上的大门就要关了。”芸奴扶起他,向白公子告辞,芸奴身材纤细,如何能扶得住身材高大的叶景印?刚踉踉跄跄走了两步,便齐齐摔倒在地。白谨嘉看着笨拙的芸奴,将折扇往手心里一拍:“娘子,我有马车,不如我来送二公子回府吧。”
“多谢白公子,不必劳烦了。”芸奴用力将叶景印拉起来,这位年轻公子连站都站不稳了,白谨嘉起身,将他扛在肩上:“娘子就不必跟我客气了。”
“白公子,您今晚不留宿吗?”如玉和云卿楚楚可怜地拉着他的衣摆,他用扇子拍了拍她们的头,亲昵道:“美人儿们,明日我再来找你们。”
两位美人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白公子,明日可一定要来啊。”
“放心吧。”白谨嘉推开窗户,芸奴惊道:“白公子,大门在那边。”
“这是捷径。”说罢,纵身跳下楼去,一辆马车正停在楼下,芸奴见他身姿轻盈,知他武功不弱,松了口气。要是二公子摔坏了,二夫人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娘子,跳下来吧。”白谨嘉将叶景印放进车内,抬头说,“我接住你。”
芸奴想了想,男女授受不亲:“多谢公子好意,我还是走大门吧。”绕了一大圈,终于上了白谨嘉的车,车轮辘辘,芸奴用丝绢给二公子擦汗,白谨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她脸颊泛红道:“白,白公子,您,您在看什么?”
“请教娘子芳名?”
“芸奴。”
“那么,我就称呼你为芸娘子吧。”白谨嘉凑过来仔细看她,“芸娘子,你……”话还没说完,车轮似乎碾到了什么,抖了一下,车子停了下来。
白谨嘉和芸奴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白谨嘉挑开帘子,外面赶车的马夫已经不见了,长街空寂,万籁俱静,楼阁高锁,白灯笼高挂,宛如死域。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路?”芸奴说,“这里不是定民坊吗?”
“芸娘子不必害怕。”白谨嘉道,“有我呢。”
芸奴张了张嘴,忍住了没说话,缩回车内,叶景印睡得迷迷糊糊,嘴里还在喃喃说着什么。
只希望二公子此时不要醒过来的好。
“白公子。”长街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位穿官服的老者,朝白谨嘉作揖道,“老朽在此恭候多时了。”
白谨嘉脸色一冷,将手中折扇收拢:“你是何人?”
“在下张安然。”官服老者道,“曾是江安县丞。久仰白公子大名,对白公子的才情倾慕不已,不知白公子可否赏脸,到舍下一聚?”
白谨嘉冷眼看着他,忽然笑道:“既是张大人相请,在下怎能推却?”
“白公子,不可。”芸奴一把抓住他的宽大衣袖说,“最近市坊传闻,定民坊内闹鬼。”
白谨嘉笑得诡异,一把将她搂在怀中:“既然小娘子担心我,不如和我一同去吧。”身形一起,须臾间已来到张府门前,这次门内没有那些骷髅怪出现,乍看之下与普通宅舍没有差别。
“白公子……”芸奴还想说什么,白谨嘉用扇子点在她的唇上:“嘘——既然闹鬼,我们就捉鬼去。”
芸奴一惊,难道这位白公子……
张安然很热情,带着二人来到花厅之内,宴席早已摆好,满桌的山珍海味,白谨嘉在芸奴耳边轻声道:“什么都不要吃,什么都不要碰。”说罢,端起酒杯,与张安然把酒话明月起来。这位白公子才学甚高,那张安然也是个雅士,请他填词,不过两杯酒的工夫,他便填了一首《蝶恋花》,平仄十分工整。张安然大悦,酒过三巡说:“白公子,你家中可有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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