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你不用担心嘛,澄明是好学校。毕业进大学的人数都比附近的学校多,我有位学姊去年还同时获得三间一流的大学招揽呢。”
“危险?案件?啊,是那一件啊……我不清楚……听说小爱跟那个女生是同一个社团的?”
“不啦,听小爱说那个女生人缘很好,没有仇人啊。我们学校没有欺凌事件的——何况没有欺凌事件会弄出人命吧?”
“大叔你放心好啦,澄明校风纯朴,我们已经算是学校里最不良的分子了……嘿呵呵呵……”
随着那些女生咯咯的笑声,大鶫再次肯定问题不在学校。他最后花了点工夫,假装成美术用品公司的推销员,直接找美术社的顾问老师推销画具——当然,在闲聊间提起凶案,再故作惊讶表示“原来那女生是美术社的社员吗”之类。一如咖啡店打探到的情报,顾问老师盛赞和美的品行,亦确认了和美遇害前在学校准备校庆活动的事实。大鶫找不到丝毫值得怀疑的地方。
“果然,应该调查的是凶案现场那边。”大鶫心道。
决定了调查的区域,大鶫便先摸清楚这个社区的环境、和美所居住的公寓、她每天上下课的步行路线以及凶案现场。现场早已解除封锁,地上的血迹亦已清洗干净,不过在这条无人的巷子里,大鶫却感到一丝无以名状的惨栗。
大鶫的本能告诉他,这儿的空气曾充满着疯狂,是那种否定人性的疯狂。
比起学校,这边的调查困难得多。除了要想方法接近和美的姊姊外,还要查看附近的居民,毕竟凶手很可能混在这群人当中。和美居住的公寓暂时没有房间出租,于是他在公寓对面的大楼租下一个小房间,以便进行调查。
本来住在同一幢公寓是最理想的,因为邻居是一个完美的伪装,藉此接近目标不会招惹怀疑。现在,大鶫要设计另一种方式去接近和美的姊姊。
“哒哒哒……哒哒哒……”
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大鶫放在桌上的手机几近无声地震动着。大鶫放下手上整理中的相机、隐藏式录音笔、针孔摄影机等仪器,拎起电话,瞄了一眼来电显示,按下接听的按钮。
“大鶫,你托我们查的东西查到了。”电话传来低沉的声线——对方是大鶫认识的一个黑道小头目,管辖的地盘正是大鶫现正身处的东区一带。“不是自己人干的,也应该不是附近的帮派所为,大抵是外来的变态。”
“劳烦您了。”大鶫戴上蓝牙耳机,开启免提装置,一边说一边拿出地图,仔细地观察着凶案现场四周的街道。“肯定不是外环路那群飙车族干的吗?”
“不会,他们没有这个胆量。”对方干笑了两声。“看过照片后,我认为如果是黑道干的,咱们都要吃不完兜着走。”
“什么照片?”大鶫奇道。
“我手下组织有个小弟是兼职清洁工,他当天负责清理现场,他趁没人留意时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凶手能干到那个程度,简直就是野兽。你要不要看?”
“可以的话,当然想看。”
“我待会传给你。我也想早点抓住那家伙,在我的地盘搞这烂摊子,影响生意,老大怪罪下来便有得烦了。话说回来,你干啥插手这事情?”
“没什么,我只是想少种一盆盆栽罢了。”
虽然对方有听没有懂,但他明白保密是干这行的老规矩,所以没追问大鶫。
“对了,不知道有没有关系,有两个小弟躲起来了。”
“小弟?干什么的?”
“卖粗的。他们常在凶案现场旁的废屋落脚。”
“粗”是黑话,指的是毒品安非他命。
“人不见了?”
“对,应该是落跑了。”
“您刚刚才说过不是自己人下的手,然后又告诉我有两个小弟逃了,您不认为他们是畏罪潜逃吗?”大鶫不解地问道。
“如果他们干得出这种事,便不用在那个鬼地方干这些小勾当,老早踩在我头上了。”对方又再干笑两声,说:“我也正在挖他们,有消息再通知你吧。”
“麻烦您了。”大鶫道谢后,按下挂断的按钮。
大鶫感到疑惑。为什么对方肯定这两个小混混是无辜的?卖毒品的,搞不好自己嗑药嗑High了,碰巧遇上路过的小妞,先奸后杀,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可是当大鶫收到对方传来的简讯,看到附件中的图片后,便完全明白。
在手机的小萤幕中,大鶫差点看不懂图片内容,凝视了五秒,才赫然发觉那些分散的红色团状物是尸块。他把图片传到电脑上,在大萤幕上看着这惨不忍睹的情景,惊骇得寒毛直竖。
如果照片中没有那些正在搜证的警员,大概会被认为是合成照片,可是大鶫明白这是记录了事实的图像。在画面下方、断成数节的粉红色块状物应该是股骨,相连着的红色细屑似乎是臀大肌的残渣。画面正中的一团东西应该是躯干,数根突出来的弯曲物像是肋骨,可是另一边却陷了下去,露出空心的胸腔。暗红色的痕迹以此为中心,在地面上往四面八方展开,而画面两旁、混着血的肉色东西,大鶫也不知道是手臂、腹部肌肉、内脏还是另一条腿的残骸。最令他感到骇然的,是在画面上方远处,有一个头颅搁在地上,乌黑细长的头发缠绕著,仿佛这头颅仍有生命,在一旁瞧着自己的身体被肢解。那张脸孔,正是大鶫从委托人手上得来的照片中所见过的——那是死者和美。
没有人类能做到这一步——这是大鶫看过照片后的第一个想法。
不,就连野兽也做不到吧——大鶫顿了一顿,再想道。
大鶫掏出药瓶,服过药,点起一根香烟,再把注意力放到照片上。
“这的确不是两个小混混干得出来的。”大鶫心想,“问题是,这凶手真的是人吗?”
大鶫猜想,死者也许是给丢进某些机器里,被辗碎变成这副模样,可是从血迹来看,这儿是第一现场,这么狭窄的小巷如何容纳这一台机器——更何况谁会移一台机器进这巷子杀人?
大鶫仔细看照片,看到一、两个形状不完整的染血鞋印。除非狮子老虎会穿鞋,否则凶手不可能是野生动物。到底和美被什么人——
不,被什么东西--杀死了?
大鶫抽完一支烟,又再从烟包掏出另一支。
他很久没遇上如此令人心浮气躁的案子。
抽完第五根烟后,大鶫下了决定。
“去他的‘迂回法则’。”
从外衣袋中取出记事簿,打开其中一页,上面有委托人提供的情报,包括和美姊姊的姓名、手机号码和地址。大鶫本来打算暗中调查,但看过照片后,他决定采用直接的调查方式,向和美的姊姊查问。他先前有好些顾虑,一来不想让警方知道他正在插手调查,二来万一凶手潜伏在死者家人身边,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可是,这一刻他连凶手是不是人类也不清楚。
“嘟嘟……”他在手机上按下和美姊姊的号码。
“只要不透露委托人的身份,便没有问题吧。”大鶫心想。
“嘟嘟……”响了近一分钟,还是没有人接。
大鶫穿上外套,把录音笔放进口袋,下楼往对面的公寓走去。大鶫所租的房间的大楼没有管理员,可是和美的公寓大厅却有一位老先生守着。
“有何贵干?”老先生不客气地问道,眯成一线的眼睛,令此刻的他看起来很像一条老狗。
大鹤本来想読称自己是和美姊姊的朋友,但心头一转,决定对这位老人家说真话。
“我是征信社的人,有客户委托我调查最近发生的凶案,我希望跟死者的家人谈谈。”大鶫掏出名片。
老先生皱起眉头,说:“不是那些八卦的媒体吧?这年头连家里死了人也不得安宁……”
“不,是死者的朋友委托的。我也希望找出凶手。”大鶫诚恳地说。
大鶫几乎从没试过坦白地进行调查,出乎他的意料,老先生好像被他的诚意打动,收起敌对的态度。
“是这样子吗……”老先生说:“不过你来迟了,由美小姐昨天已经离开哪。”
“离开了?”
“我昨天碰到她,她说要回老家。不知道是办丧事还是想离开一下,总之,这几天看她神情呆滞,花样年华被折腾成这样子,真是可怜咧。出事后有位年轻的探员时常来找她,应该是要调查和美小姐的资料吧,每天被追问过世的亲人的事,连片刻的平静也没有,不憔悴才怪。”
“这样啊……”大鶫想追问老先生知不知道她们的老家在哪儿,但冷静一想,也许面前这位老人家能提供更多的线索。
“请问您有没有见过可疑的人物在附近出没?”大鶫单刀直入地问道。
“没有,除了在废屋那边有几个常见的混混外,这儿也算得上太平。”
“死者……和美小姐的家平时有没有朋友进出?”
“很少,偶尔有一、两个女生来到,不过都是跟她们两姊妹一起的。”老先生咳了一声,说:“如果你想知道凶手会不会是她们认识的人,我认为不大可能,她们的生活很检点,不像四楼那个女的……啊,我多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