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泰士没想过要进入政界。他喜欢待在警察刑事课。他不是不喜欢权力,亦不是对前线的工作特别留恋,只是他觉得自己比较适合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城市解决麻烦。
“阿泰,你不想改变世界吗?我可以运用关系,让你调到更好的位置。我们这样努力,就是为了这个目标啊。”数年前,阿铁的父亲对泰士说。那天他刚获委任副局长的工作,在家中设宴邀请以前刑事课的弟兄聚旧。
“前辈,我当然有这个愿望,但……”泰士顿了一顿,“但如果我们都往高层去,前线的工作谁处理?”
“到时总有后继者啊,犯不着担心那么多嘛。”
“那我便待到有能力接替我的后继者出现,再考虑你的提议吧。”泰士笑着说。
“嘿,那我在上面等你。”阿铁的父亲回敬一个笑容。
“你们先别聊,肉放凉便不好吃啦……”一位旧同僚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自从那天后,泰士和阿铁父亲只在工作场合上碰面,或通电话闲聊两句,没有再好好的聚一聚。虽然如此,泰士却不曾怀疑过前辈跟他的情谊。
“阿铁,是前辈提议你进刑事课的吗?”泰士把视线从窗外放回站在眼前的新人身上。
阿铁摇摇头,说:“是我自己要求的,不过父亲知道后十分高兴。我好久没见他乐成那个样子了。”
泰士心头一阵热。
“或许前辈还是期望我往上多走几步吧。”
泰士心想。
“阿铁,你还不认识刑事课的组员吧?让我替你介绍一下。”泰士拍了拍阿铁的肩头,说:“从今天起,我们便是生死与共的同伴了。”
f· 1
入侵
自从那天起,裕行成功的跟女孩认识了。
虽然也仅止于“认识”而已。
在“咖啡意外日”的翌日早上,女孩看到裕行时主动打招呼,裕行也给对方回礼。“早安”、“你好”这些简单的寒暄,裕行再窝囊也能作出应对。一星期后,裕行鼓起勇气,打开话匣子。
“每天都看到你买同款的面包,味道真的那么好吗?”裕行把演练了上百次的话像念台词般说出。
女孩子嫣然一笑,回答却出乎裕行意料之外0
“你每天也吃同款的三明治,我也想知道味道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喔。”
裕行没想过对方竟然有留意自己,一时间口舌呆钝,答不上话。他本来预备了“那我下次也买一个来吃”、“很便宜吗?这样也好”、“原来是健康食品呐”之类的回应,奈何这时完全派不上用场。
“这、这一般啦……我只是懒于尝新罢了。”
裕行期期艾艾地笑着说。
“我也是。”女生笑道,然后去柜台结账。
“明天见。”女孩子回头向裕行挥手。
“啊、再、再见。”裕行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表情,但事后一想,他的样子一定蠢黯了。
之后,裕行在每天早上数分钟的交谈里,渐渐增加对女孩的认识。至少,他知道了女孩叫和美。
“原来你在国大新闻系念书啊。”和美指了指裕行身上印有大学校徽和学系名字的汗衫。
“是的,二年级。”裕行一边啜着咖啡一边说,心想穿这件衣服的决定果然没错。
“不难进吗?”
“不难,我成绩那么烂也进了。”
相处久了,裕行不再那么紧张,开始有余暇说说俏皮话——虽然他的内心仍是小鹿乱撞,深怕自己失言留下坏印象。
和美噗嘟一笑。
“明天见,裕行。”
这样的生活太美好了——裕行心想。这阵子,除了每天能和梦中情人闲谈外,课业也轻松起来。因为上学期裕行多修了学分,这个月开始,他修的课数只有之前的一半,有不少时间让他能带着相机到郊外拍照。
初夏郊野的风景吸引着裕行。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一望无际的草坡特别钟爱,只是隐隐觉得自己能和大自然融为一体。他希望有朝一曰能跟自己的伴侣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过简单平淡的生活——当然,作为城市人的裕行明白这是不切实际的愿望。
“人果然要回归自然啊。”沐浴在阳光之中,裕行躺卧在青草地上,一边回味着这天早上跟和美聊天的经过,一边拿着簇新的相机往天空拍照。虽然裕行一向喜欢用得安装底片的传统相机,但数位相机愈来愈便宜,功能也愈来愈多,媲美底片冲洗出来的照片质感,一想到不用再买胶卷,可以省下一笔,加上可以无限制地拍摄,裕行不得不向科技低头。
“喀嚓、喀嚓——”
在电子模拟的快门声中,裕行拍下多幅照片。蔚蓝色的天空、雪白的云层、绿油油的草地、挺拔的大树,构成一幅幅天然的美景。偶尔有老鹰展翅翱翔,在空中盘旋,为静态的画面添上一分活力。
裕行从相机狭小的显示萤幕里,欣赏自己的作品。在刚才拍的第十八幅照片中,他发现了一个小黑点。
“这是什么?”裕行按下放大键,长方形框框里的景物不断变大。那个小黑点慢慢展开,变成一个长条状、暗红色的影子。裕行无法判断那东西的大小,只是它在空中停留着,似乎是会飞的小昆虫。
裕行突然想起,拿起背包,翻出一本相册。
那是上个月他到海边拍的照片,他曾在一张照片中见过类似的东西。
“对了。”在第二十三页,以夕阳作为背景的路牌旁,有一个相同的黑影。裕行眯起双眼,把照片凑近脸庞,只能看出类似的轮廓。是某种小虫子吗?
裕行突发奇想,把相机切换成连续拍摄模式,往刚才发现小虫的位置一口气拍上过百幅照片。他细心地观察,可是没有什么黑影、暗红色的长条,或者会飞的昆虫。
“还是别深究吧。”裕行再次躺在草地上,面上似笑非笑,奇怪自己会为一只小虫花上半小时的工夫。当他把思绪放回到翌日早上要跟和美谈的话题时,他突然发觉有东西在眼前飞过。
“喀嚓……”裕行连忙抓起相机,往空中猛拍。他这次在第二张照片里,便捕捉到了那只“虫子”。
“这是什么东西?”裕行看着萤幕,心底涌出疑问。画面中的小昆虫外貌像毛虫,身体呈暗红色,看样子大约有二至四公分长,可是它没有脚,只有翅膀。更奇怪的是,它的翅膀不像金龟子或蜻蜓身上向外伸展的椭圆形薄片,而是很细小、狭窄,像长条状的鱼鳍,左右各有一片。与其说它是昆虫,不如说是海洋生物,就像缩小了的管口鱼。最叫裕行讶异的是,这样的翅膀比例,根本不可能支撑这样的身体、让它飞起来。
虽然裕行并不是生物学家,对昆虫也不是特别有兴趣,但遇见这种奇怪的生物,还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放下相机,凝视着某个方向,双眼往前直瞪,期望捕捉到对方的身影。
“能再次看到吗?搞不好刚才只是碰巧。”
啉。
啉。
刹那间,裕行看到超过一只虫子从左往右飞过。那速度简直比小鸟还要敏捷。到底是什么?是某种未知生物?还是某些濒临灭绝的昆虫?
裕行突然伸手往前一抓。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当他回过神来,已发现自己紧握的拳头中,有个小东西在蠕动着。
他慢慢摊开手掌,手心中正躺着一尾暗红色的棒状小虫。它只有两公分长,就像半根火柴,身体分成一节节,可是却不像毛虫或蜈蚣那样弯曲,而是笔直地躺在裕行的手心里。闪亮著光泽的外壳有如金属,可是裕行确认它是生物,原因是它身体两旁长着短小相连的薄膜,正在缓缓移动。这小虫子就像一只蜈蚣,只是身体很硬,脚都连成一片,没有触须,而且能飞行。
“带回去让同学们研究吧?”裕行看着手上的虫子说。
在短短一秒里,虫子突然活过来,沿着裕行的手臂爬行逃跑。裕行慌忙用左手拍过去,可是虫子跃上裕行的肩膀,攀上他的颈项。麻痒的触感令裕行打了个冷颤,他两手不住往后颈猛拨,却没有摸到虫子。
是拍掉了吗?飞走了吗?
裕行转头往背后看过去,可是没能看到什么。他拿起相机,放到肩膊上对着脖子后方按下快门,再按播放钮,看看虫子是不是还停留在他的背脊。
当画面出现时,裕行感到头皮发麻,呼吸急速起来,血液霎时涌到背部。他一阵反胃,可是本能地没有张开嘴巴。
虫子不在他的背部,而是钻进了他的脖子,潜进他的身体之内。
照片中,他的颈椎旁有一个火柴头大小的小洞,洞旁的皮肤稍稍凸起,是一个两公分长的长条状隆起物。
裕行曲起身子,急忙用手指按着颈项,不断用力挤压,就像要掐死自己一样。他的右手食指摸到肿胀的肌肤,可是任凭他用力挤按,却没有任何虫子从后颈的洞冒出来的感觉。
他按捺着惊骇,以颤抖的手拿起相机,再往后颈多拍一张照片。画面中,那个洞还在,可是隆起来的皮肤已经平伏。
——如果虫子不是已被打掉,便是钻到更深入的地方了。